语音版:
在海外听到了你去世的消息,于是便将此文找出……沧海桑海,我细细品读此文,愿你在天安好。
——2019年10月15日晚
原本说好了,在南京会议结束后,你会特意留下一天的时间与我共聚的。谁知会务组的负责人说啥也不放过你,于是你只是给我打了个电话,你便匆匆地登机再次回到了北京。
这次你我的相见着实不易。因为在5年前那最后一次见面后,我便去了国外。而你则在北京依然平步青云地开展着你的仕途。正巧这一秋我从国外回到故乡,而正巧你也在此时重返母校,回来办理业务。
就如以往你每次回到母校时的相见一样,母校的哥们负责打电话将我找来与你见面。
其实这样的见面已经不知重复了多少次了。自从10年前那不经意地分手后,我们便各自沉浮于自己的世界中。
原于你的优秀,你便顺利地读完了研究生,顺利地分配到北京的大机关,顺利地掌管了财务大权,顺利地结婚生子…….
而我也由当年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一步一步艰难地挣扎于浮世中:我参了军,退役,进了报社,出国…….在这环环相套地挣扎与努力中,曾无数次地与你见面。
每一次你回来,都要让你母校的哥们费尽周折地将我找到,而每一次你看到我,都要惊叹于我的成熟与进步。
你曾为当初轻易地说出分手而后悔过吗?我不知道,但你酒后固执地深究我们当初分手的过错归谁,使我窥出你心中那个深扣着的,无法开解的死结。
而你并不知道,在我阳光自信的外表下面,隐藏着多少不愿在你面前提及的磨难与伤痛。
你知道吗?其实你每次见到我时,我都在艰难地挣扎着往前走。只是不愿让你看到我的软弱与疲惫。
我知道以你当时手中的权利,你能帮我渡过难关,但我不会去求你,更不会告诉你我的苦难;而只是将我阳光的微笑留给你,让你看到我的快乐,我的洒脱,或许这便是我报复你的一种手段:让你后悔。
10年前的我们是在大学校园里相识的吧?
那年冬天学院的文体活动搞得相当的红火。体育比赛,文艺演出……我便是在那一场又一场的演出中,被全院的男生所重视了,而你则是院里出了名的“小神童”:你仅比我大一岁,却在入校后的一年中连跳3级直接考入了研究生。
所以,当你向我抛出绣球时,我没理由不去接受你。
我们在别人羡慕的目光中好了两年。我们吵过架,也如胶似漆地难舍难分过,却终因我分配时的一次聘干考试的落榜而导致分手。
那次聘干我仅仅报考了某家企业的一个小管理人员。我当时胸无大志,一心想嫁给你当个贤妻良母。而后来我才知道,其实这次的聘干考试我是考取了的,只是被更硬的关系给挤了下来……
现在 回头再看这件事,觉得真的有所不值。而你就是在那个时候暴怒地责怪我:“你连一个工厂的小干部都考不上,你还能干什麽?”
这句话尽管过了10年,但仍然一字不漏地刻在我的记忆里。你就是在说了这句话后,消失于我的生活中的。你当时甚至都没有想过再等上一个月。因为就是在与你分手后的一个月后,我参军走了,从此一消失就是3年。
3年后的那个夏天,当我身着军装英姿飒爽地回到故乡时,你已经在北京的某个大机关里混得一席颇为管事的职位,较为风光地回到母校。
你的哥们儿找到我时,我正准备为摆脱烦恼而外出度假。因为那时我正面临着一次动荡的抉择:是否转业回到地方,或是留在原部队,或是调到北京的某大机关里继续我的军旅生涯。
你进门看到我的那一刹那,我已经在你惊异的目光后面读出了后悔。匆匆地道出几句客套话,我告诉你我得赶火车了。
你派出车将我送到火车站,一路上似有话要讲,我也知道你要讲的是什麽,只是觉得,已经破了的镜子,还能再次重圆吗?就这样欲言又止的彼此尴尬着沉默着,终于简短地道出一声“再见”,然后头也不回地踏上了度假的火车。
第二次你回到母校时,你的哥们告诉你,我已经在某家报社做了记者。
哥们儿们对你说,他们每天都能读到我的稿子,并将特意为你留存了的,我的一大堆文章放到了你的面前。
那天中午你喝醉了,然后打电话到报社找我。你反复在电话里解释当年你消失的原因。忙着赶稿子的我被你缠得实在是不耐烦了,于是答应晚上与你见面。
那夜你不顾周围的人再次喝了个酩酊大醉,而后放声大哭。也就是那夜我才知道,你的女儿刚刚降生3天。
再次与你见面就是这次了,你没有出我所料,混到了你事业的顶峰。
你周围永远有那麽多人陪着,你的哥们儿把我叫来了,我给你的印象该是个成熟的海外归来的女人了吧?你看到的仍是我一脸灿烂的笑。
那晚我几乎无法同你讲话,因为有那麽多的人在陪着笑跟你说着话,甚至根本就没有我插嘴的份儿。
你有点过意不去了,于是与我约好专门留下来一天的时间共聚。谁知连这一天,你的随从们都没放过你,将你连拖带拉地拖上了飞机。
这次的一别,又不知何时能见上一面了。我原本对与你重逢是无关痛痒的。而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似乎变得更加善感了。
在你的面前,我坚强地笑着,其实你看不到与你分手的这10年,我走过了多少艰难的历程。
第一次与你重逢时,我最需要的是有人帮我做出个决定,帮我联系个调动的单位,我知道你能帮我但我没有去求你。
第二次与你见面时我其实只是该家报社的一个实习记者,由于没有过硬的后台,一直没法解决编制问题。我知道你能帮我,但我没有去求你。
这次见面时,我徘徊于留在海外还是回到故乡的纠结中。在海外漂泊了许多年的我,经历了种种的艰难和挫折,我孤独的情感在故乡的土地上飘荡着,只有年老的父母在鼓励我重新建立起自己的生活。
这时你又出现了。我感谢你对我一成不变的关怀,但我仍然不会告诉你关于我的一切。我只能将我的快乐与微笑留给你,而我的艰难与疲弱,你恐怕此生都无缘知道了。
人生的路很长,在磕磕碰碰的旅途中艰难跋涉着的我们,有时是需要将自己的软弱藏起来的。失去的永远失去了,除了微笑与快乐,我们能留给对方的还能有什么呢?
2002年5月1日于南京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