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楼房背后铺着一片茂盛的草地,我每每坐在青石阶上,它会不远万里跑来找我,才到蛛网攀附的拐角,就提嗓呼喊。
风把它的唤声扯的支零,我寻声辨认很久,眯着眼看清那细小的影子瑟瑟前行。
这路人迹常至,它深知这点,溜着墙根像是在做贼。在沿路绽放的草丛中,足以藏躲的,它都贴近。并尽力缩小它骨架嶙峋的身躯。
我唤它一声,它立即扬脖看我,在原地跃跃的将冲。跃跃几次,未觉威胁,便离弦冲来。
我有时想接住它,但它往往不留意我的怀抱。我外套的衣角落在地上,它嗅闻片刻,就着那片衣角卧下。斑斓额头抵着我的腰侧,明晰的白毛,翻卷着迎接风声。任行人来往,只慵懒瞌目,再不理会。
它玩心起来的时候,也如平常野猫般雀跃草间。翻滚扑跃,攀树掘土,全然不见来时怯懦模样。有时遇见适口的猎物,张瞳提须,屏声贴近。猎杀本性毫不遮掩。
而后我起身离开,只低唤一声,不多时就看见一方草木颤动,白底花额脑袋挤出来,口衔虫鼠,踱悠然步子放置我脚边,仰头以明眸锁我,端坐等我吃掉。
我蹲下来,拎起那些死物塞进口袋,将它长须间尘网揩净。带它回家。
后来它满半岁,愈发成熟独立,敢孤身闯荡草地,衣食住行几乎自给自足。仍离不开家,白天卧床与我闲伴,夜间戴月捕食,或自窗外携一身寒意跃进,蜷在被角。
直到它三天未归,我起初以为玩的太尽兴,后来寻它,竟然没有找到。
接着,我在楼口看到了它。已经是尸体。
它躺在第一阶台阶下面,腹毛被血结成坚硬的几块。全身是灰暗的尘土。我走近它,蹲下来。它的前掌满是深痕,磕在台阶上。眼睛呆呆的望着归路。我伸出手想拂净它面颊的血痂,但我的手开始颤抖。
我连这最后一件事都不能为它做到了。
它一生深陷诅咒。兄弟不足月皆死于非命,唯留血淋头颅。我无法知道它看到这一切是怎样的感觉。也许尚且蹒跚不懂死生。但它只影蜷缩时,额头没有倚靠的温度,会不会恐惧。它离开的这三天,经历的是怎样的绝望,就此无法瞑目的长眠。
我看着我的手。除了三天的旷课,我再不能做什么,我留不下它。
这个悲哀的灵魂。
它葬在那片草地。我很久才会去看它。春风暖泥,万物生长。我能看见它头顶土地新出的青草,欣欣曳曳,高过我脚下的石阶。我也能看见残风刮过的时候,那片草飒飒的动,就像有什么东西即将探出它小巧斑斓的额头。
三,回家了。
我唤它的名字。但回答我的只有风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