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趁着小马哥背着双手在操场上朗诵杜甫《旅夜书怀》这首诗正起劲的时候,我匆忙又抓起一根辣条塞进嘴里。还没咽下去,小马哥看到了,跑过来说了句:“还不抓紧去背你祖先的诗,明天等着挨棍子?”
之所以叫他小马哥,并不是因为我看过《英雄本色》这部电影。初中上学期间,不要说港片了,连国产电影都没看过几部。看过的唯一有印象的电影,现在想来,只有《亮闪闪的红星》了。我叫他小马哥只是因为他姓马,而且比我大一岁。
我上初中那地儿,背后靠着山坡,前面是山峦,左右望去,远远的还是山。可惜的是学校就建在山脚下,如果心里不想着飞出去,那日子也太难熬了!
那个时候,班里形成了很多自由组合的小团伙。有喜欢打乒乓球的,每天中午都不睡觉,一下课就占了食堂下面的球案,一手拿着馒头,一手拿着拍子,三局两胜后方才换人;有喜欢玩打拐子的,跑到操场上,分成两队,都架起一只膝盖,单脚跳着嗷嗷地向前冲锋,很多队员都倒地了,沾了一身的黄土,活脱脱一群沙漠里的鸵鸟,当然,这话不是我说的,班主任说的;有喜欢看书的,把教室里的桌子搬到一起,几个人头挤着头,看着不知道什么名的书……
以上的几个团队都曾有我的身影飘过,仅仅只是飘过而已,故而那会我是学校里的短跑健将。没办法,这些都不是我喜欢的消遣方式。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究竟喜欢什么。最多的时候,我总是一个人漫步校园,从东边的台阶上去,再从西边的台阶下来,幻想自己正在登临点将台,审阅百万大军。而遇见小马哥就是在这个时候。
那天我心里正想着《三国演义》里关云长千里走单骑的情节,登上台阶时冷不防迎面撞上了一个人,慌忙道歉后把身子挪到了左边,没想到那人也挪到了左边。我赶忙又挪到了右边,没想到那人也挪到了右边。抬头一瞧,哎呀妈哟,这人好眼熟呀!我的嘴里就莫名地蹦出了几个字:“这位将军,可否树下一叙?”没想到他竟然听懂了!嗫嚅着双唇:“好……好……”
一聊才发现,他竟然和我是同班同学。同处一个教室快一年了,我竟然没注意到他。但是,他却说他知道我的。我那个时候学习还算佼佼者,小学时候又熟读《三国演义》、《水浒传》、高尔基“自传三部体”等中外名著,又读过《读者》、《收获》、《人名文学》等杂志,也还看过一些历史地理书籍……反正我叔上学时留下的那个书架上的课本杂志文学著作,还有家里的一些其它书,见到的基本都看过。连我们刚毕业就教书的语文老师也说我读的书都比她多,所以语文课上,我经常回答问题并常受到表扬,也算个“名人”吧。
小马哥学习却是很差,从座次上就可以看出来。我们那会坐座位都是按成绩来选的,全班同学站到教室外面,老师拿着成绩单念名字,学习好的都往前面坐,小马哥基本坐到最后了。那个时候,班级内部其实是有分化的。学习成绩的好坏把学生分成了两个阵营,这两个阵营除了一起大扫除搞卫生,基本平时不相往来。但对我来说,这都无所谓了,因为小马哥也读过《三国演义》,我俩经常在午饭和晚饭后坐在一起探讨三国故事。
后来呢,班级阵营分化没那么严重了,毕竟一起学习了一年多,同学们都熟悉了。但我惊奇地发现,我真的没有交到几个好朋友,小马哥可以说是我初中三年唯一的交心的挚友。
我家里比较困难,每周基本没什么零花钱。小马哥家里比较殷实,所以总有些零花钱买小吃。每次有小吃总要分我一半,我总是推辞不掉!
初二那年,我爸妈在离家几百里远的黄河边的田里种了一季红萝卜,冬天的时候给家里拉来了一大车。有一次吃他买的辣条的时候,我问小马哥喜不喜欢吃胡萝卜,他说很喜欢吃啊。所以,那个冬天,每周回家,我都要钻进地窖,洗一包胡萝卜,背到学校里,每天都给小马哥拿两根。现在想想,胡萝卜那么硬,咬多了牙龈也会疼吧。
小马哥有个爱好——吹笛子。应该说,他是我们学校里唯一会吹笛子的学生,自然听众寥寥。我那个时候对音乐一窍不通,会唱的歌除了国歌外,一般歌曲都五音不全。但对于笛子这种乐器,我似乎还是有点学习天赋的。那个时候,我俩经常坐在操场边上,他吹笛子,我听;久之,小马哥也教我,后来,我成了我们学校里第二个会吹笛子的学生,当然,也吹得并不是很好。
少年的梦终要醒来,谁也无法在残酷的现实里安然入睡。恍惚间就到了毕业的时候!
我当时的成绩虽在班级里名列前茅,但要想考上高中,还是有点悬。而小马哥成绩不如我,第一年考上高中基本无望。中考前夕的一个傍晚,我俩相约去攀登学校的后山。本来以为三年间从没登过的山很难爬上去,没想到不一会儿就到了山顶。这时我俩才发现,山后面还是山。夕阳照耀下的群山,雾气漫漫,霞光灿烂。在我俩看来,山似乎都一样高。
因中考无望,回学校没几天后,小马哥就回家了。自此以后,我再也没有见到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