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锦尾
总以为世上最爱我的男人迷路了,兜兜转转二十几年,都没能找到我,我也一直不敢毫无方向的飘荡,用百分之零点几遇见你的概率,在偌大纷繁的世界流浪。我想是不是我只要站在最显眼的路牌下,他就能在拥挤的车流中一眼看到那个尽管孤单却依然满眼期待的我;我想是不是我只要一直努力,站在万人中央,他是不是就能在汹涌的人海中一眼看到那个尽管卑微却依然努力发光的我,我想是不是我只要一直等一直等,我就会等到他——最爱我的男人。可是想象中的他并没有出现,而在细水长流的平凡日子里,我意外的看到了那个爱我爱到骨髓里,疼我疼到宁愿自己受伤也不愿让我发现的男人,当我开始要好好爱他,好好爱他的时候,一回眸,我看到他的几缕白发迎风飘扬。
现在的我,参加工作不久,工资低到可以吃土,工作烂到可以去死,可我依然死皮赖脸的活着,假装很幸福,假装无忧无虑,假装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然而每每在一个人的夜晚,我就会百爪挠心,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因为我知道我骗得了别人,真的做不到骗自己的心,我知道我的身后有一个盼着我能改变境遇的家庭,有一个期待我能扛起重担的家庭,虽然父母从来都只会说,只要我健康平安就好,一切的担子他们还能扛得动,就不会让我负累。但身为儿女的我,又怎会不懂,世上哪有不期待儿女功成名就的呢,虽然他们不说,可我都懂。
上班了,我买了辆电动车,可能是心不在焉,所以摔过一次,不算严重,是我还能抗住的疼。回家后,他看到了我脸上并不算严重的伤,脸阴沉沉的,没理我,嘴里嘟囔骂人的话,我解释了,他没听,依然没给我好脸色。但我懂,我都懂,我知道他的生气里包含着多少对我的疼惜,又包含着多少对我的惭愧,又有多少是为自己能力不足而叹息。第二天上班后,同事们看到,也是一番心疼,只是一位领导的话,让我记忆犹新,“你怎么不让你爸给你买个小轿车,这样就不会出事故了”,当时我只是笑了笑,他不懂,可我知道我的父亲,这个爱我的男人,他有多不容易。我所有的岁月静好,现世安稳都只因他的负重前行。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我总会接到这个因我没照顾好自己而和我置气的男人的电话,每次他总会先亲昵的叫我的小名,我能感受到电波那头传来的温情,他叮嘱我今天路上车多,让我骑车的时候慢点,眼睛睁大点,看着点路,别着急。我总会轻快地回一句,我知道了,老爸,那我上班去了。说完,隔了几秒钟,电话那头传来嘟嘟的忙音,我知道,他可以放心地去干活了,我握着电话,一个人在路上站了很久。总想着如果有一天,我碰见了我喜欢的男人,他会不会像这个每天给我打电话告诉我路况担心我的男人一样爱我,他会不会像这个男人一样倾他所有,让我幸福快乐。
这个爱我的男人,他用尽所有的力气,在我可以翱翔的时候,将我送向天空,让我看尽世间风景;当我遍体鳞伤无力挣扎的时候,为我守护一片栖息之地,让我休养生息。
如今,这个爱我的男人老了,他躯体不再挺拔,面容不再年轻,行动也大不如从前那般敏捷,看着他蹒跚的背影,我的心里像是千军万马踏过,生生的疼。现在的我,最想干的事情就是给这个爱我的男人剃头。夕阳西下,院子被铺上了一层温暖的颜色,这个男人开心的拿出他钟爱的剃头推子,插上电,拿出围裙,坐在小板凳上,静静等着,我轻轻地给他围上,扎紧领口,打开剃头推子,调好高度,扶着他的头,从勃颈开始,往上推至头顶,一行一行,微风徐徐,推掉的黑发夹杂白发,在风中飞舞,仿佛推掉了往日的所有的辛酸,他面容平静,我不敢多言,静静地享受着此刻无言的幸福安稳。这二十几年,我从未如此认真的审视过这个男人的脸,在我未曾陪伴他的这十年,白发悄悄地侵蚀了他的头顶,岁月默默地在他脸上随意地刻画着我无法抚平的刻痕。而这一切我都无力改变,无力抗衡,是不是我只能陪在他身边,陪他慢慢变老。
我想拼命去爱他,我想让他免于风雨侵蚀,我想拼命去爱他,我想让他免于生活负累,我想拼命去爱他,我想让他免于现实羁绊,我想拼命去爱他,好害怕来不及,好害怕无能为力,好害怕我现在的一无所有。
既然说,人都有生离死别,我许愿,我能拼命去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