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23点还亮满灯的丹棱街写字楼下,忽然就觉得怕了,松了松领口的衣扣,紧了紧裤带,转头钻进街边熟悉的饺子馆。
是的,虽已从B大毕业4年,但学校这附近,他再熟悉不过了。曾经的天之骄子,父母口中邻家的孩子,指的必定是他无疑了。
参加公考一次上岸,去了临市的政府部门从文职做起,一步步到今天,做了要职上最年轻的那一个,早已没人再嘲笑他的口音,但做完报告下来台时,内心里却总是低沉沉的。
这不,这校友聚会是不能不来的,因为秋雅留学回来了!群里早就有老同学撺掇着,“哥们你现在可行了,该出手就得上啊!”。当年有如《中国合伙人》里黄晓明般的自己,四年里帮女神打饭、占座、代收情书等事做了个遍,却还是没得着女神的侧目。
饭桌上大家推杯就盏,互相吹捧着近些年的成就,几圈被敬酒过后,他自己也有点晕眩,现在应该可以算作扬眉吐气了吧。高知的圈子里也无非是一些利益交换,创业者之间的互相协助,说起来都是拿到了多少轮的融资。他不懂,又有点不屑。
秋雅同样低头不语,只是一次举杯碰酒时,眼睛亮亮的对他笑了一下。此时他外表的冷漠没能掩饰内心的惶恐,手里的酒杯被老同学碰了一下没端住,撒了一身。
众人起哄声中,秋雅换座到旁边,帮他擦了衬衣上的酒渍,又给他满上了一杯。自此一席之间,二人无话不谈,嬉笑着吐槽大学的古板教授、诉说着回国后的种种不适、感叹着年华易逝……
宴席散了后,他搀扶着半醉的秋雅走出饭馆,她在他耳边吐气,“送我回酒店吧”。车上一路,他心想着爸妈多次催自己该讨个媳妇回去了,电话里常念叨着“谁谁家不争气的二小子都抱俩了,你这做了城里的大官怎么倒让我们丢人来着”,不由得深吸一口气,一下抓紧了秋雅的手。
秋雅手抖了一下,倒也没说什么,顺势把头倚在了他的肩膀上。
送进了酒店房间,秋雅突然摊在沙发里哭出声来,“我男朋友公司研发的清洁能源车型上市3年了,因为品牌小,做推广处处碰壁。你能不能在你们市疏通疏通关系,给我们开开绿灯,要是再打不开销路,资金链断了,我们就什么都没了……我陪你,你能帮我吗?”
他嗫嚅着嘴唇,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冷风加上酒劲上来,一股子酸水涌上来,趴到马桶边吐得昏天黑地。秋雅赤着脚,站在背后帮他轻轻地拍着背。
他猛地站起身,低头说了句对不起,拿起沙发上的衬衣,仓皇地跑了出去。
所以到底是为了什么呢?这些年加班加点的改材料、人前人后低头,以为换来了尊重、羡艳、钦佩……
他忽然就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