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800元买来的媳妇

我们所以为的目的地,有时可能只是另一个起点。它偏离了原来的轨道,改变了我们过去的模样。

01

枣花还是穿着来时穿的那件蓝色的裙子,半低着头,赤着脚,坐在床上。

她弓着身子,两条胳膊交叉叠放在膝盖上,头搁在上面。她的头发凌乱,披散着遮住了脸。

此刻她眼神呆滞,脏兮兮的脸上有着几条泪痕经过的印迹。

她想起醒来时,就躺在这张床上,只是房里有几个她不认识的人。一个个子不高的,老实巴交的男子,站在她身边,正热切的看着他,好像看着自己刚买的猎物。还有一个身材高大,面容看起来有些威严的年长男子,也看着她,眼神里似乎有一丝同情。

“以后要好好待人家。”年长的男子说完转身离去。

“是的,是的,我会好好待她的。”身边的男子连忙跟着送了出去,口里不迭声的应着,满脸堆笑。

枣花有些懵了。这是哪里?我怎么在这里?陪着我的姐姐呢?

枣花一骨碌爬起来,还没等枣花反应过来,男子就又进来了。

枣花惊恐的望着他,身子往后挪动,“你是谁?这是哪里?”

男子安慰似的笑着,对她说:“你不要怕,这是我家,你以后跟着我过。”

“什么?”枣花尖叫起来,哭着问,“我姐姐呢?我要回家。”

“她走了。你是我800元买来的媳妇。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了。”

枣花大哭起来。她没有想到,电视里播放的情节发生在她的身上。她被拐卖了。

“不可能,我要回家。”枣花说完,一脚跳下床,还没等她冲到门边,男子就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把她丢到床上。

他没有继续走过来,只是站在原地冷冷的告诉她“你不要闹,哭也没有用。你是我800元买来的媳妇。今后你要永远生活在这里了。”

枣花坐在床边,大哭起来,竭嘶底里的号哭着,撕心裂肺。

她不知道,村里的姐姐说好了要把她带到城里赚大钱的,怎么来到了这里。她怎么能和这个不认识的男人过一生呢?她还有家呢!有儿子,有老公。

想起儿子和老公,枣花哭得更厉害了。儿子那么小,才一岁,才刚刚会叫妈妈。多么可爱的儿子啊,要不是看着儿子的奶粉不多了,但家里已经没有买奶粉的钱了,她才不会离开自己的宝贝呢!

儿子,儿子现在怎么样了?他有奶粉吃吗?他是不是在哭呢?有人照顾他吗?枣花感觉到无边的绝望和悲恸像巨大的黑幕淹没了自己。她在里面快要窒息过去了。可是,她宁愿躲在这黑暗中。如果不能回去,还不如死了算了。枣花边哭边想。

男子叹了一口气,轻轻出去了,并反锁上了房门。

枣花一边哭着,一边思索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竟然睡着了。

此刻枣花醒来,房间里一片幽暗。窗外不远处高大的树木隐隐绰绰,黑色的树冠后漏出了灰色的天幕。这是哪里呢?枣花有些发呆。

躺着的床并不十分舒服。这是一张木板床,发硬的床板和单薄的身体显得那么的违和。床上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味。枣花感到恶心。

她又想起了自己的孩子。有宝宝的床上,有着奶味和淡淡的尿骚味,这是枣花最喜欢的味道,因为这是儿子的味道。如今,再也闻不到了。

枣花坐了起来,把身子伏在膝盖上。她想哭,但是她感觉自己已经没有眼泪了。

难道人的眼泪也会干吗?还是,它也需要酝酿,就像自己从今以后,也要每天想着怎样逃离这个地方。枣花思忖着。

02

门吱呀一声开了,枣花惊恐地抬起头,看着走进来的那个自称要和自己过一辈子的男人。男人打开灯,向她走进几步,停住了。他声音柔和的问枣花:“你饿了吗?你想吃点什么?”

枣花没有回答,只是盯着他。这是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他有着一张黑黑的国字脸,脸上有着岁月的痕迹。他看起来不是一个凶狠的角色。枣花想起来,他走路的样子似乎有点不正常。她下意识的看了一下他的腿。

男人看到她打量的样子,微微笑了一下。他拉过一把椅子,在枣花几步远的地方坐下,点着了一根烟,抽了起来。

“我叫福贵,今年四十五岁了。我知道你叫枣花。”男人顿了一下,抽了一口烟,又继续说,“我前些年在工地做事的时候,从楼上摔了下来,腿摔断了,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是一个人过,我的老爹老娘都早死了,家里就我一个人。我就是想找个媳妇,好好一起过日子。但是我腿不好,本地找不到。他们把你卖给了我,800元,是我腿摔断了的赔偿金。”

枣花低着头,依旧没有做声。男人又抽了一会烟,继续说,“不管过去怎样,我希望我们能一起好好过日子。你什么都不要想,安心在这里住下吧。我会好好待你的。”

枣花还是没有做声,仍旧低着头。男人继续抽着烟。屋里沉默着,弥漫着带有烟味的静谧。

03

枣花又睡着了,在无声的哭泣和胡思乱想中。床头放着一碗鸡蛋面,早已经干了。

当枣花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此刻,天空已经大亮了,窗外的树影透着红色的亮光。有鸡的鸣叫声传来,它不紧不慢不高不低的呼唤,透着对生活的满足。

昨晚那干了的面条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端了出去。福贵端着刚做好的一碗鸡蛋面走进来,招呼枣花快起来吃。

一股浓郁的面条香味,夹杂着鸡蛋的清新,顺着袅袅的烟火气息钻进枣花的鼻子里。黄灿灿的鸡蛋和白白的面条交织着一起,煞是好看。

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吃上一顿好饭了,昨天又饿了一天,枣花的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这是什么日子啊,为什么会这样?

肚子不争气的抗议着,男子端着鸡蛋面看着她,笑容里有着几分温情。

吃饱了好跑。枣花恨恨的想着,她不客气的端过面条,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她狼吞虎咽的吃着,又急急的喝了几口面汤,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饥饿。脑海里曾经有的矜持和涵养,在窘迫面前全部化成了消散的青烟。

只要能吃饱,吃饱了才有力气跑,其它的都不重要了。枣花想着。

04

枣花吃饱了,男人出去了,什么也没有说。门依旧被锁上了。

枣花走到窗前,打量着。这是一个结实的铝合金窗户,四周全部被焊死,只能透过粗粗的钢筋看到面前仅有的一片天空。

此刻天空已经一片湛蓝,遮住它的依旧是那绿色的树冠。它浅笑盈盈的张开双臂,托举着蓝天和空气,气定神闲。

她与大树对视着,有些恍惚。若自己能变成一只飞蛾,从这窗户里钻出去,那该多好。可是,这是不可能的。自己的一生都要留在这里了吗?再也见不到儿子和老公了吗?

枣花回过头,环顾这个禁锢她的房间,说不出的惆怅和悲伤。

05

枣花最终还是没能逃走。

一年后,枣花生了一个胖胖的儿子。

两年后,枣花又生了一个乖巧的女儿。

当枣花和福贵一起下地干活的时候,她已经可以说一口流利的当地方言了。她接过福贵递给她的水,腼腆的笑着,脸看起来胖了许多。

她已经是一个地道的当地中年妇女了。谁也不会记得,她是福贵800元买来的媳妇。

过去的岁月,远方的儿子,都已经随着流逝的光阴越来越模糊了。

福贵对自己很好,有好吃的总是留给自己,从来不打骂自己。月子里更是从来不让干活。平时总是给她买衣穿,买花戴,百般疼爱。

在哪里不是过日子呢?枣花淡淡的想着。

人生就是这样,深深的话我们浅浅的说,说着说着就没了。长长的路我们慢慢地走,走着走着就丢了。

 

世界让我遍体鳞伤,但伤口长出的却是翅膀。


无戒90天训练营第三期 第15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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