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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年份的一些社会大事,也出现在了日记里,只是它们的身影,总是被其他无厘头的情绪遮挡着,让人分辨不出哪个更重要。
比如1996年亚特兰大奥运会,那些响当当的运动员名字,王义夫、王军霞、占旭刚,我却写奥运会4年才一次下一次就见不着这些人了干脆就别看奥运了吧;比如1997年初总设计师邓小平的去世,整个学校站立默哀,我写这个老爷爷一辈子命也挺苦的,是应该跟着同学们一起落泪才对;比如香港回归接着来台风,我的日记里篇幅都比不上家里爸爸专制蛮横的冲击...
97年的暑假,一连好多天我的日记主题都是在骂自己的爸爸。
应该是家里有一场冲突,他一直不让我和妈妈看电视,也不理睬我们,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回家吃饭,一张口就是语言暴力,整个家气氛压抑。
我写到:
“我生活在一个充满火药味的家庭,随时随刻都担心它会四分五裂,随时随刻都要强装笑脸尽自己能力去握住这个家庭,握住这份对我来说弥足珍贵的幸福,每一秒,我都担心这份幸福会从我手中飞走。我希望有一天,我的父亲能体会我和母亲的想法,我相信总会有这么一天的。”
匆匆经年数月,这个问题依然没有得到解决,尽管随着变老,爸爸的脾气渐渐消退,但是冲突和无理仍然充斥在家庭关系中,我们仍然无法和缓地谈论那些避忌的话题,情感依然无法在彼此之间流动,那一年爸爸44岁,妈妈41岁,其实也就比我现在大不了多少。
所以我常想,也许有些事情,是一辈子都解决不了的,有些问题,是一辈子都没有答案的。
它不是国家大事,社会新闻,一阵风一般吹过便会遗忘,它是我心中的大事,是我生命中的大事,是我80岁之后也许想不起来的大事,但是它塑造了现在的自己和人际关系雏形。
真庆幸文字把这些踉跄和乖张都记录下来了,它让我不会没有来由地惶恐,不会毫无头绪地慌张,虽然我还不能走出来,很好地去面对原生家庭的困局,但是我起码看到了远处的光,它照亮了我的来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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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习这件事情,从小就在我心里占据着重要的位置,但是显然我不是一个高智商的人,人家学习毫不费力,我则完全相反。
印象中,几乎每一次期中考都会成绩下滑,然后到了期末考又起死回生,而这中间我总是非常努力地读书,又极其不客气地鞭打自己,就像现在一样,默默努力却装做毫不在意。
日记本里经常出现在每天最后的一句话,要么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要么就是“当别人在努力的时候,我也要在努力。”
我的喜怒哀乐,除了和喜欢的人有关,主要就是和成绩高低,排名先后紧密挂钩。
直到今天当我再看到这些文字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从来没有喜欢过读书,或者说学习知识这件事,我只是在一遍一遍地通过考试来证明自己可以做好,去对抗不愿意承认的“不够聪明”。
客观说,自己初中的成绩还是很好的,虽然三年里起起伏伏,但是最重要的中考成绩除了广州最好的中学华师附中,其他学校都可以进。
但从日记里却一点都看不出我对自己努力的肯定,也感受不到理性的分析和应对,有的只是一边贬低自己一边束手无策的焦虑。我的价值体系、评判标准完全取决于外界,不取决于自我认知。
所以那个时候我的世界那么容易垮塌,又那么容易重建。
一个看似天天写日记无话不谈的人,其实内心是紧紧封闭着的,就像流水漫过岩石,却渗透不进去。
有时候我在想,如果那个时候真的有那么一个人,而不是一个日记本,能够看到我这些记录,看到我的问题,和我聊聊,帮助我建立更平和而踏实的认知,那该有多好,那么也许人生里那些许许多多的“装”都不会发生了。
写到这里我自己都哑然失笑了,因为时至今日,我仍然希望会有外界的一个什么人,帮助我完成救赎,虽然现在的我已经比较硬朗,但我依然会这样想。
真相有的时候就藏在文字里,我凝视它的时候,它也在凝视着我。
初中部分告一段落了,接下来是高中,敬请期待。(说得好像有很多人期待一样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