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毛急急忙忙把衣服整理一下,用安徽话回应门外的敲门声:“来了,来了!”我也把衣服拉直,站起身,靠近窗户往外看风景。半圆状的月亮挂在天上,很亮,仿佛嘲讽我的尴尬,我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有个女人边说话边走进房间,嘴里嘟嘟诺诺满是皖南腔,每个字都像子弹一样从她的嘴里弹射出来,频率之快,几乎难以想象。我一句都听不懂,直觉告诉我是在埋怨金毛开门太晚。金毛太老实,只是争辩几句变沉默不语,也许是激情还未褪去,也许是因为紧张,怕被发现刚做的“好事”。
进来的是高妹,和我们一条线上的,我转过身子看到她,那双腿太引人注目了,那么长,那么细,还穿着高跟鞋,显得更加修长。我不由得叹,如果不看她的脸或听那一口乡音,光看下半身的话,几乎可以和林志玲相媲美,我绝对没有一丝夸张,可惜这下半身林志玲,却只能在电子厂流水线上干,这就是现实的差距,也忒大了点吧。
高妹终于也看到了我,脸色惊讶,频道一换,用普通话警觉地质问我们:“你们在干吗?”她的表情有点复杂,夹杂着诡异的笑容,眼珠子散射出的犀利目光在我们俩身上来回转动,似乎在挖掘什么秘密,只是苦于没有证据。
金毛撑不住了,连忙辩白:“没,没什么呀。”说到一半又嘎然而止,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屁股坐在床上,手上拿着touch呆坐着。高妹坏笑着,似乎很喜欢逗弄金毛,她一屁股做在金毛对面的床上,等着我解释些什么。我却心想,原来那么乱的床铺是她的呀,那半个黑色蕾丝花边的内衣,一定就是也她的了,又不自禁的扫了下那半个文胸。
我缓缓地从窗户旁走会金毛的床,优雅又大方的在金毛的另一头坐下来,很镇静地说:“我在教余似兰如何玩这个touch,她托我买了一个touch,今天我给她送来。”我一本正经的陈述,双眼直视高妹的双眼,没有躲避,我在努力向她传递我没说谎我不心虚的讯息,高妹直直地看着我,许久,噗嗤一下笑出来,似乎相信了。
金毛则拼命点头,指着touch说:“就是这稀奇东西。”高妹新奇了,起身凑过来看,然后大大咧咧一屁股坐在我和金毛的中间,看了看touch说,这不是很流行的爱疯手机吗?我至今不得其解。为什么很多外地人总会把touch误认为爱疯呢?高妹大大咧咧毫不羞怯,一屁股坐在我们中间,头往金毛那里靠,金毛得意的在touch上面比划着给她看。
我闻到一股香水味道,是从高妹身上飘过来,我不禁再次偷偷仔细端详高妹,咽了口口水,吞到肚子里。这身材,这长腿,正好和金毛的相反。金毛矮矮胖胖,皮肤白皙。高妹高高瘦瘦,皮肤有些黑。此时此刻两个妹子都离我那么近。高妹边看边说着我听不懂的安徽话,金毛则有一句没一句的回着,高妹把touch拿过来,玩起了愤怒的小鸟,也不再搭理我。我看时间不早了,高妹不合时宜的回来,看样子是不会走了,估计今天是没机会搞定金毛了。
金毛抬起头看我,眼神中满是渴望和无奈。我微笑着,起身说:“我先走了,你们玩吧。”高妹头也不抬,玩得正爽呢。金毛把我送到门口,我轻轻在她耳边说:“今天就饶了你,下次我可不客气了。”金毛悄悄拉了拉我的小指,脸又红了,嗔怪道:“你好坏。”我忍住不笑,走了。许久,才听到关门声,我能感到金毛的不舍。我相信自己已经完全征服了金毛,好事不远,在月光下,我挺直躯干,走在回家的路上。
回家后,我却难以入眠,毕竟就在今天,我这个屌丝几乎就要体验到人生初夜的机会了,却遗憾就这么没有了,子弹已经上膛,却又无法发射,欲望被硬生生的憋了回去,这滋味很不好受。金毛和高妹又时不时出现在脑海里,神情有些恍惚。我甚至幻想起来,自己、金毛、高妹、工厂宿舍,吱嘎吱嘎响的高低床,还有窗外明亮的月光。我曾经一整个晚上就趴在窗上看天上的月亮,那是很早以前我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我的心灵应该还是那么纯洁的时候,看着外面的月亮,我傻乎乎地想,那上面是不是也有人,是不是也有个像我这样的小孩,注视着我呢。
天更亮了,阳光透过窗户,射进房间,外面居民的声音逐渐响起,预示着忙碌的一天又要开始了。突然不想宅了,只是想出去逛逛。算算自己好久没有悠然的在家附近闲逛了,肚子也在咕咕叫,不如去买点东西果腹,也好补充一下体力。
下了楼,猛地看见一个小孩,站在我家小区的门洞口。这个孩子就这样直直的看着我,我从来没看见过这种眼神,就像一把利剑刺进我的心,没有出血,却隐隐作痛。我想,他一定也看见了我的眼睛,但我无法确定自己的眼睛是否还那样纯洁。但事实是这样:我无法与他直视。有段时间我常常会用力揉自己的眼睛,因为常常会有一些东西映射在我的视网膜上。有时是一团黑影,有时是一束光线。一开始我以为只是灰尘而已,并没有在意。慢慢的,我开始焦躁不安,我用力的揉啊揉,极力想要擦去些什么。但这只是徒劳而已。这孩子还很年轻,有着这么一双明亮的眼睛,他可以用这双眼睛看世上的一切,直直的看。我想我是羡慕的,甚至还有些嫉妒。曾几何时我也这样的看着这世界,但现在,却蒙上了一层灰尘。
我不愿再看他,径直往菜场走,我总觉得这孩子依旧在我身后看着我,仿佛能看穿我的内里,我毛骨悚然,有阵阵冷汗,然后是一丝丝凉意。上海这座实体面积不大的城市,无论哪个街头,再小的街头,有的永远只是来来回回的人群,车水马龙的车辆。灰尘与汽车排出的尾气,夹杂着路边小摊贩们吵闹的叫卖声,向我袭来。这些小贩们的吆喝声,似乎永远不会降下来,洪亮的声音与散发出的地沟油烟气味,混合在一起非常怪异,却挑逗起我的食欲,原来我饿了。
有个女人不停的向我招手,她推着小车,是卖茶叶蛋的。她的热情总让我觉得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种感觉相当美好,却怎么也想不出那个场景,我想啊想,终于有一丝线索,每当夜幕降临,我沿街走回家的时候,总有那么几家帷幕半遮、粉灯弥漫的夜店,里面有许多穿着暴露的女子,她们向我招手,隔着玻璃我似乎能听见他们叫我帅哥,而我却快步逃般的离开,眼角的余光却忍不住往里面窥视。对,就是这种感觉,他们招手的姿势,几乎一样。只不过她们卖肉,而这个同样暧昧的女子,是卖蛋的,茶叶蛋。那种感觉推着我走近她的摊位,浓重的茶香味向我扑面而来。
女人笑吟吟的看着我说:“小哥,来点茶叶蛋吧,香的很。一块五一个,豆腐干八毛一块。”她的热情让我受宠若惊,我根本无法拒绝。我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蛋。人是好人,蛋也是好蛋,看着她热情的充满渴望的眼神,我几乎恨不得将整锅蛋都包下,然而口袋却理智的提醒了我。我内心汹涌澎湃,脸上面无表情,我将口袋里仅有的几块钱掏出来给她,要了一个茶叶蛋,外加二块豆腐干。我感受到女人内心深处的失望,我确定我的感觉如此的真实,尽管女人依然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