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路

起初是一片旷野,比他想像中要贫瘠,但天地辽阔。远方一片繁茂的森林连着耸入云霄的高山,阳光下云间的山巅浸浴在一片神圣的金光中。那光让他看到了梦想中的样子。于是他背着简单的行囊开始了他的人生旅程。他心无旁骛日夜兼程走了很久,直到踏入了那片森林。

森林湿润而喧嚣,遮天蔽日的高大乔木、低矮杂乱的灌木丛和闪现其间的动物身影展现出的强大的生命冲击力在瞬间淹没了他。他窒息而又兴奋地沦陷在这巨大的淹没中,这就是生命该有的激情!

他很快摸清了各种生物的习性,能熟练躲开各类荆棘毒草和攻击性动物。他甚至在被落叶遮盖的泥土里找到了一种叫黄钻的矿石。在阳光的折射下那块金黄纯粹耀眼且富贵,里面似乎映照着一个无比辉煌的世界。他欣喜若狂,迅速开始在这片茂盛之地寻找人生的宝藏。

他找到了很多,为此也费了很多精力,吃了很多苦头。为了得到更多的黄钻,他时常需要连宵达旦绞尽脑汁。期间遇到过一条蛇盘踞于黄钻之上,那束金光在蛇的腹部持续闪烁,他想了很多方法最后终于成功地引开了蛇,当他把那束光攥在手心时,心里充满了强烈的富有感。他把所有的黄钻仔仔细细地用布包在一起,放在背包的最底层。里面还有一件他最昂贵的衣服,为山巅的神圣时刻准备的。现在虽然身上是累累伤痕,但他掂着沉甸甸的背包,感觉世界已经在他脚下,如此广阔却又如此渺小。他能想象当他站在云之巅时聛睨一切的强者姿态。

在森林的尽头,他发现了一朵从未见过的奇异的花,在朦胧的晨曦中神秘地半拢着花瓣,美得不可方物,看到它的那一瞬间柔软的爱就弥漫了他全身。他迫切地想拥有它!他将这朵珍贵的花带着泥土小心地挖出来再慎重地装在匣子里,包裹在衣服中间。此刻世界是如此的圆满幸福!

眼前就是那座高山,虽然只有陡峭嶙峋的石头和浅覆其上的杂草,但依然有路可循。他有十足的信心走到那个理想之巅。

路能行但尚有颠簸,他需不时地确认好背包里的物品完好无碍才能安心上行。有一次脚下走滑,他及时稳住了身形,但身后的背包猛烈地晃动了几下,他立即坐到岩石上将包取下打开。布包很结实,花也依然美丽,好像还慵懒地侧了下身子。心脏还在惊恐中剧烈跳动,但他笑了。

他望着来时的路,整个森林在俯瞰下已经变得十分遥远和狭小,而理想只差一步之遥。

最后的路有点窄而陡,右侧不远是一个深崖,但攀爬并无危险。他尽量让步伐稳健一些,万无一失地走上去。这并没有什么难处,一切顺理成章志在必得。望着在薄云间隐现的那条被阳光照亮的山顶金边,他不免有些激动。

现在是午后时分,他有少许疲惫,但攀爬无碍。他伸出去左脚想稳稳踩住一块突出的圆石,但在那一瞬间,脚随着受不住压力的石头向下滑去,刚抬起的右脚也踩了个空,整个人向下迅疾滑去。他手在左右胡乱抓着野草乱石,想让滑速慢下来。他确实做到了,手终于抓到了一个从石缝里长出的半截硬枝条,脚也抵在了坚实的平地上。他长出一口气,人生就是这样有惊无险吧!

他站稳后取下背后的包。

背包一侧已经在剧烈的摩擦中被尖利的石头磨破了一个大口子。那个绚丽的布包正好滚落在右侧的悬崖边,与一块石头撞击、散开、再飞落崖下。黄钻被抛撒在深崖里像万道金光在太阳的注视中向下面射去,最后在崖底不知所踪……

他跑过去抓,差点要跳下去接住那些光,尚存的理智制止住了他。他木然地看着,力量好像忽然从身体里抽空,只能无力地蜷在地上,被铺天盖地的痛浸透。绚烂的世界像海市蜃楼般从意识中慢慢消退,没有过去没有未来……

持久的钝痛,不知道蜷了多久。有一刻脑子里闪现出了花。他慌乱地爬起来去寻找那朵花。它并不远,就在脚旁一丈处,但曾经的美丽已荡然无存,只像丢弃的残枝败叶被随意地揉搓在一起。匣子已不知去向。他把那堆小小的残花搂在怀里,心似乎已经空了,只是无声地无法控制地流泪……

他虚弱地在原地躺了几天。有时望着脚下曾经的来路或仰望云间的山顶,那一切仿佛都同他毫不相干。有时他陷入迷惑,极力想厘清这些无边无际的痛为什么持久不散。摸着消瘦的脸庞,看着日显干枯的手,他开始想从这痛里逃离。

他坐在石头上俯望向远方。一切的痛苦都源于失去或者奢求永久的拥有。但人生中没有什么是永恒的,财富不是爱不是,连生命也不是。在这场旅程中,所有的拥有其实只是命运额外的馈赠,像个朋友,陪伴一程再离开。从得到后的膨胀到失去后的绝望,自己已经在里面困得太久太深。这于天地间仓促而过的生命本身,又何尝有平凡与辉煌之分?

他站起来,把花用石头埋在一个角落里。他要和所有的过去告别,一个人去完成这最后的旅途。衣服还凌乱地掉落在路边,但并没有掩盖它华贵的气质。他犹豫了片刻,然后把这最后的虚荣也丢弃了。不想有任何羁绊,也不需要任何证明,他只想做回最简单平凡的自己。

他转过身去,不再有任何杂念,只专注于迈出的每一步。

力量清晰而迅捷地开始在身体里生长,充盈四肢和心脏,眼前的草木山石也慢慢变得鲜活明澈起来。

他第一次发现每一棵草都千姿百态,每一块岩石都沉静安详,世界忽然有了不一样的美,万物都在它们自己的位置上坦然享受着这生命的律动。他大力摆动手臂踏动脚步像个灵动的精灵跟随着万物的律动一同起舞。他知道一个全新的自己开始成长。

走到山顶时,太阳正像在任何地方一样宁静又热烈地照在每一块向阳的土地上,摇曳的野草下几只闲适的昆虫在小石块间悠然穿梭。没有任何神圣的地方,但一切却又生机勃勃熠熠生辉。天空近在咫尺,大地宽广无边,他浸浴在阳光中,觉得自己与太阳融合在一起,在这天地间有着无穷的力量,能对抗世间一切的苦与痛。

苦痛其实只是内心躁动的幻像,在心的纯净无染处闪耀着最纯粹的光,光中是无尽的爱与富足!

他已了知人生之巅,山顶无需留恋,不久就安然下山。他从另一边下行,走到僻静的山谷处,蓦然看到了满地的他曾经爱的花,在倾泻的阳光下无声自由地肆意开放,美得无可比拟,花与花之间无数黄钻的金光与太阳辉映相接,璀璨夺目。他一点也不奇怪,它们一直长在寂静处,和一株野草、一块坚石,也和自己一样,同是这世间精彩缤纷而又平凡自然的存在。

这就是人生的路,每个人独自的路。有人迷失在森林深处,有人终生懊悔失去黄钻和爱,有人紧紧裹着一身华丽。但真正的顶峰是自己活成了那片最纯粹的光,无惧岁月,照亮自己也照亮他人。

本文寓意:从初入社会建立理想,到辛劳打拼获得财富爱情,再追寻顶峰的盛名,但人生的馈赠总是太脆弱,面对失去时,让内心回归到平凡,不依靠任何外在的物质或情感,用放下杂念专注当下的方式让内心成长强大,这样才能获得恒久的幸福。人生的巅峰不是世俗的成功,而是活出心灵的光芒,光里自会有对世界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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