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九六 孤魂野鬼
1.
从的士上跳下来的时候，素碧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图谋不轨半夜抢劫的惯犯。漆黑的大街上是一片静悄悄，只听见自己拖沓的脚步声，孤单的身影仿佛一个迷失了魂魄的无助幽灵。她摸摸索索地回到家，在黑暗中用手机的手电筒照着，从包里拿出自己的钥匙，轻轻地打开门锁，然后连鞋都没有来得及换便踉踉跄跄地直奔卧室。如果在平时她可能会害怕，但是现在她实在是没有多的力气再去想别的什么了。
她感觉自己身体中的每一个细胞都急需安定的环境。此刻，她最需要的是一个温暖的怀抱，一杯热热的纯牛奶，一床柔软的被子，她想马上进入梦乡。但她又很明确地知道，这些都只是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想罢了。
已经是深夜了，没有谁会等待着她。即使是杰生，现在估计也都睡了。她想，银行职员究竟这是一份什么样的工作呀？外表听起来无限的光鲜，其实也就是一个打工者，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甚至是连打工的都不如。因为这可是无偿的劳动，没有任何的加班费。
这世界到处都是甜蜜亮丽的陷阱。
本想到自己的发展也许会有更大的舞台，没想到上调中心支行之后，会这么明地暗地受人欺负。打铁还需自身硬，除了需要在业务上要越来越强悍以外，还得面对多种不明就里的明枪暗箭。不知为什么，素碧开始有点儿想念在小储蓄所里的那些个日子了，人少，单纯，又团结。可是，现在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2.
她坐在床沿，恍恍惚惚中感觉旁边睡的就是杰生，他的鼾声低沉而均匀，听见素碧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只是轻轻地从鼻腔里“哼”了一声，表示已经习惯了她的晚归，一句关切的话也没有说，然后又重重地翻了一个身继续呼呼大睡。恍惚中，她觉得他的身影就像一头笨重的大熊在冬眠。她实在是筋疲力尽，匆匆忙忙地把衣服脱了，然后捂紧被子也开始睡觉。
今天早上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七点多了。旁边的被子空着，她也不知道杰生是什么时候离开家的。这一觉她睡得很沉很香，完全没有注意到一点儿动静。这真是搞笑，一对夫妻在同一屋檐下生活，晚上竟然没有空来说一个字。各人都有各人的工作节奏和作息时间，连日常的寒暄话都没有一句。她好纳闷，难道夫妻就是这样越来越疏离的吗？
可是，明明他们的目标是奔小康啊！外人看来小夫妻的日子是越来越好了，只有素碧知道，这看似一切正常的背后究竟是怎样的真相。
素碧在卫生间里，对着满是灰尘的梳妆台梳洗了一把。昨天晚上既没有洗脸也没有洗脚就上床睡觉了，完完全全是一个邋遢货。放在以前，打死她都不会干出这样的事情来。曾经，她是一个多么讲究的姑娘啊！可是现在却几乎成了地地道道的黄脸婆。看着梳妆镜中蓬头垢面的自己，她直崩起了脸，在心中升起几分对自己的嫌恶……
她在心里恨恨地想，这操蛋的人生，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时间已经来不及了，素碧逃也似的走到小区门口，又打了的士到单位去。早上洗了一把脸，根本就没有来得及梳头，只想着在路上再装扮一把，谁知道在飘泼大雨中又遇上了大堵车，猛然想起今天是整个支行大检查的日子，秦科长前两天曾经郑重交代过，这几天几乎所有的人都严阵以待时刻准备检查。
可是她所有的准备，都被昨晚上突如其来的而又来势迅猛的国际业务所淹没了。今天早上肯定是已经迟到了，看着一分一秒慢慢流逝的时光，她既紧张又慌乱，三口两口地吃完了路边摊上买来的小包子，万分狼狈地擦了一下自己沾满豆瓣酱的嘴巴。扪心自问工作这么多年了，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无助和彷徨，脸上一片蜡黄，因为没有休息好而造成的黑眼圈更是醒目，化不化妆的区别实在是太大了去了。
等到素碧跳下的士，三步并作二步小跑着冲向银行上台阶的时候。她看见分管整个中心支行会计业务的刘行长站在大门口。他是一个又瘦又矮又黑又小的男人，一向不苟言笑，以严厉著称。
看着顶着一头鸡窝披头散发奔过来的素碧，他低下头看了一眼手表，不解地喝道：“哎哎哎！你看看都几点钟了，看你平时都不迟到的，怎么唯独今天就来晚了呢？”
3.
素碧背着包梗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此刻，她羞愧难当，恨不得面前有个地洞钻进去才好。
“刘行长……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好像被人逮住了自己的小辫子，嗫嗫嚅嚅地说。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啊？难道前两天会计科长没有跟你们说吗？今天是全行大检查呀！所有的人都得查库！这么重要的事情，你竟然都忘记了！嗨！真是信了邪了，不知道你们平时是怎么听话的……”刘行长虽然个子不高，但是身杆却崩着像一株竹杆子，他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气，黑着个脸，大声训斥着素碧。
“刘行长，实在是不好意思，昨天晚上我一个人做业务做得太晚了，差不多十二点钟才回家，所以早上起来晚了……”素碧低眉敛首硬着头皮答道。
听了她的话，刘行长吃了一惊，顿时愣住了，他暗暗思忖了一下：“这会计科每天都是办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业务啊？这么忙啊……把这些小嫂子们弄得这么晚才回家，怪不得会迟到的……咦惹……”但他转念一想，毕竟严肃批评的话已经说出了口，一时半会儿也收不回来了，他紧皱着眉头，只得把手扬到半空中作罢。
“好了好了！现在不说这些了，赶紧地进去换工作服做事儿……”一听此言，素碧连忙溃不成军地奔进去了，那样子就像是国民党从大陆紧急撤退一般落魄。哎哟嗬！自尊心一向很强的她，还从来没有遇到像今天这么屁滚尿流的场面。
4.
素碧一进营业大厅，只见各路人马都穿戴整齐严阵以待，她夹着尾巴从大库里拧出自己的钱箱子，找到会计主管开始查库。
“哎！你的火怎么这么背呀，一下子被行长给逮住了？”
“我的主管呀！昨天晚上我11点半才走好不好？回到家都已经是凌晨了，我感觉自己就是女版的孤魂野鬼，走在街上连个的士都打不到，只可惜没有找到哪一个书生来索命，真是倒霉透了……”素碧终于整理好自己的头发，无可奈何地说。
“哦哦！没事的，待会我去找科长跟行长说一说就好啦！”主管仿佛已经见惯了这种情形，对待领导有什么好害怕的，总归不过是老鼠见猫，捉着是死的放了就是活的。
两人边查库边絮絮叨叨地聊着，“听说，马上有招聘客户经理的竞赛演讲了，会计科的人最多了，大家都要好好准备一下啊！万一我们这里出现一个人才，可怎么办呢？”
这话说得素碧心里一动，原本沮丧的心又泛起了波澜。
周琦橞，一个热爱读书和旅游的话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