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两岁的时候被父母亲抱养的,依稀记得抱我进家门的那天,我坐在床上,村里一堆人围着像看猴子一样看我,叽叽喳喳对我品头论足,那一幕一直忘不了,我对进一个新的家庭的最初记忆也仅限于此。后来,村里有个我应该叫太婆的人终于说话了:
“合意(母亲名)啊!你怎么抱一个这么丑的小孩,前額凸,后脑勺凸,鼻子塌,又黑!”
母亲当时神回她:“前凸金、后凸银,好啊!”多年以后,母亲还常常提起这件事,然每每提起,眼神是骄傲的。
当时我们家是半边户,父亲是工人,母亲是农民。父亲在武汉工作,一两个月回来一次,所以长期以来都是我跟母亲相依为命。(当时他们结婚多年没有自己的小孩)
母亲是一个很温暖很有爱的人,对我视为己出,生活上无微不至的照顾我,在那个贫困的年代,由于父亲是工人,我们家家境还算是不错的,母亲常常炖白木耳红枣汤,说是对身体好,白天不敢吃,怕被左右邻居看到,总是在半夜叫我起来吃,而我常常是在半梦半醒中吃的,第二天早上就忘记了,还不承认我吃过,弄得母亲哭笑不得。其实,这记忆是存在的,到现在我还没忘记,还常常怀念白木耳红枣汤,怀念母亲的那一份爱心!
母亲是一个有智慧有远见的人,她读过几年书,在当时乡下同龄人来说算是有点知识的。因此,她觉得读书很重要,一直培养我读书,从小学到初中到高中到大学毕业。当时村里很多人对她冷嘲热讽,说一个抱来的女儿,又不是亲生的,书读得再高又有什么用?母亲对这些一笑置之,我是幸运的,在母亲的支持下,顺利完成学业,而村里那些跟我同龄的伙伴,多半读完小学,家里就不给读了。
母亲是一个非常勤劳、聪明又有经济头脑的人,她靠自学成才,学会裁缝,那个时候,几乎村里每一家的衣服都是母亲缝制的。每到冬天生产队农活不忙的时候,就是母亲缝纫工作的开始,记得那时,人口少衣服不多的人家,就把布料送到家里来给母亲缝制,衣服以件算钱;如果人口多的人家都要提前来预约,然后按照排好的时间,把缝纫机抬到别人家里去做,是算工钱,一天一个工,记得是2元一天,吃三餐。整个冬天一直到过年都忙,常常晚上回来还要加班到凌晨,特别是过年前,大家都想要新衣服,更是忙到天亮,等全村人的衣服都做好之后,最后才会轮到父亲和我。
田地分到户后,村里引进了做鞭炮的技术,母亲也学会了做鞭炮,那时好像自由经济开始了,全村都在疯做鞭炮,母亲也很厉害,卷炮筒、上火药、插引子通通自己来,做鞭炮让母亲赚到钱,但对我来说却是噩梦,只要是放假时间,就必须在家里编鞭炮,编鞭炮就是把散的一个个炮筒利用引子编在一起成串,按照长短分类为:五十响、一百响、一千响……编好的鞭炮再送去亲戚那里卖,或者自己去城里卖,我还去大冶街头卖过,記得那天村里很多人去大冶卖鞭炮,我是第一個卖完的,回來时还得到母亲的表扬,但我当时是很讨厌做鞭炮的,因为它占据了我所有的休假时间,多年以后才明白,如果当时母亲沒有努力赚钱,我可能也沒有钱复读,也没有办法完成后来的学业,记得那时候父亲的工资很低。
除了做衣服、做鞭炮外,母亲还每年养一头猪,每年过完年二三月的时候,家里就会买一头小猪回来养,快过年前就卖掉,也是一笔钱。我常常想,母亲是生错时代了,否则她一定是一位很有商业头脑的企业家!
母亲就这样一直不停的努力工作赚钱,辛苦把我养大,供我读书,自己舍不得花,却舍得花在我身上,记得我初中时,就有真皮皮鞋穿;高中时,就买了全村第一辆永久牌自行车、上海宝石花牌手表、还有全村第一台双卡录音机,而年少无知的我当时不知道珍惜,还常常抱怨母亲只知道赚钱,没有好好陪我!
我在大学毕业后,被分到广东工作,辗转到了海南,最后远嫁台湾,离家越来越远,离母亲越来越远,无法在身边尽孝是我心中的痛。
每次回家短暂停留之后的离别,又是一种折磨,虽然我已走到路口,仍知母亲的目光还在身后,不敢回头,不忍看到她白发在风中凌乱的样子、还有那迟迟不愿收回的牵挂与担忧!也不想让她看到我眼角的泪,只想留一个坚毅的背影给她,告诉她我一切安好!
母亲,我是爱您的,爱您在内心最深处!而您的健康平安是我最大的心愿!
2017、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