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入中年,常常怀旧。幼时的记忆总是挨挨挤挤细细密密而又清清楚楚的刻在心版上,萦绕回荡在我们生活的角角落落,似乎触手可碰,却又遥不可及。
今年的冬天宁静而寒冷,却又阴沉而无趣。那些冬日的快乐似乎早已悄无声息的溜走,令人浑然不觉,而待到觉时也不过空留一声叹息。只因逝去的永无法追寻,亦不可复制。
但至少还有记忆,唯有记忆。
难忘骨头汤,在煤火上细细的炖一个下午,满屋满院便飘扬着那种浓郁的芳香。那时的骨头总是很大,当年卖骨头的并不负责剁成小块。而自己剁又很费劲,所以总是大大的骨头,奇奇怪怪的形状。拿在手中,颇有一种成就感,气吞山河,舍我其谁?我和弟弟总是比赛看谁啃得干净。骨头弯弯曲曲的,犄角旮旯处颇多。可曲径通幽,探幽发胜也是别样的乐趣。有时无论如何不能肉尽其吃,只好恋恋不舍的扔掉,回头看去,还带着几分眷恋的神色。
骨头汤的记忆是绵长的。在香味中馋涎欲滴,在开锅时跃跃欲试。吃时志得意满,过后齿颊留香。
此种快乐,如今却不可得。骨头长有,情怀不再。我要当年那种大大的锅,长长的骨头,何处去寻?我要那种不喂饲料,慢慢长大的猪的骨头,何处去找?我要青春年少时的胃口,又如何能让时光倒流呢?
幸而有回忆,刻着时代的烙印。
想念着那糯米酒。当年的“年”是为大事情。多些神圣,多些辛劳,所以也多些快乐。妈妈会用大锅蒸半锅糯米,熟后放入化过小曲子水的瓷盆,中间留一个圆形的洞,然后盖上盖子,让糯米慢慢发酵。我常常会跑去闻闻,酒味越来越浓,我也就不再等待,背着大人偷偷挖出几勺来吃,那凉凉甜甜的感觉瞬间便传遍了全身,又带着酒的清香,所谓酒不醉人人自醉,陶然共忘机的感觉便是这种吧。许多人家里酿造的米酒就这样不知不觉中已少了半边。大人也并不怎么责怪,只是也偷偷的藏起一些。等到客人来时做甜汤用。
清香的米酒,香留梦魂深处,也远去了。我无法再央求妈妈去做,怕她辛劳而我也吃不多。所以我们只是在逛超市时随手拿下几盒孝感米酒,再随随意意的放入汤圆锅里。味不浓,香不永,彷佛以慰思念之情,实则令相思更切。
只是即使家做的米酒还有,我还会那么兴致盎然的吃吗?我不敢,因为我的胃再也不能吃寒凉之物,而米酒变热韵味大减。黄鹤一去不复返,岁月带走的又岂止是时间呢?
还有糍粑,买回来泡在水里。待升炭火之时,便将其切成细细的长条,放在火钳上烤。一会那硬硬凉凉细长的糍粑便变得胖乎乎的,如同刚蒸好的馒头,还会开着口笑呢,我不顾烫手也要抢走,把它撕开,一条又长又粘的细线就出现在眼前。然后举得高高的,一点一点将其蚕食。热热软软黏黏甜甜,在等待中喜悦,在品尝时温暖。如今的孩子,还能体会得到吗?他们自有新的快乐吧。可我却总记着那黏黏香香的糍粑,却再无机会吃到。
糍粑自是有,只是现在变成了火锅中的一道菜肴,却难以吃出什么滋味。而家中的炭火盆也早已完成使命,不知去向了。谁会坐在煤气旁边耐心细致的去烤糍粑,等它慢慢的变软变胖,再一绺绺的撕着吃呢。一切都变得如此方便快捷,而我们的耐心也一点点的随风而逝了。
寒冷的冬季,点点滴滴的愉悦。
忘不了柴火蒸出的内容各异的包子,忘不了母亲那忙碌的身影,忘不了过年时偷偷藏起来的饼干,忘不了那漆黑寂静的夜晚,忘不了朔风劲吹时躲到温暖的被窝里看电视的快乐。忘不了家中四人深夜拥棉打牌至夜深的趣事。
那么长的记忆,忘不了又如何?徒增一份惘然。
家中四人已分散四处,团聚已属妄想。生命是如此的孤单,至亲也不过短暂流连。我们一心向前看,却又频频回首四顾。人人皆然,斯人又何必独憔悴呢?
有经历,已足够。在回忆中满足,在怅惘中甜蜜。
认认真真,再向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