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呼啸，大雪弥漫，又是一年年关在即。王桂枝和李梁氏带着三个儿媳妇一起，早早就开始忙忙碌碌地准备着过年。
李瑞晶从小学毕业了。她顺利地通过了严格的统一考试，开春就可以进入中学，成为一名中学生了。这在当时是很不容易的事情。
要想进入国民高等学校，也就俗称的国高，首先需要通过严格的统一考试。由于学校招生名额有限，录取的比例非常低，能够被录取的学生都是各个小学的佼佼者。
在当时的环境下，国高从校长、教导主任到级任老师多数都是日本人，所有的教学方法、理念都是照搬日本的传统。
所有的学生都必须穿制服，制服按照季节变化而变化。这一笔费用不菲，一般百姓家庭几乎负担不起。学校里还会不时举行各种活动，所有的费用也都是学生自己承担，这一条也使得不少人望而却步。
李家的男孩，除了李瑞昀被家庭限制外，基本上都考入了国高。李瑞昭自动退学，李瑞旭马上也要自动退学，使李瑞晶进入国高越发顺理成章了。在那个年代，女孩子上中学的，不说凤毛麟角，也是非常稀少的了。
李瑞晶丝毫没有感觉有啥了不起的。她很自然地认为，自己学习成绩优异，考试绝对不是问题。她压根儿没有想过，家里会不让自己继续读下去。说实话，每次看到李瑞晶的成绩单，李鸣岐心里都是颇为自豪的。他也真没有想过不让小女儿念中学呢。
让李瑞晶感到高兴的是，自己的好朋友冷庆贺也顺利通过了考试，被国民女子高等学校录取，再次和自己成为同学。两个小姑娘高兴之余，竟然手拉手跑去写真部，让李瑞昀亲自动手，给她们拍照留念。
鉴于冷庆贺的身份，李瑞昀不便把她的照片放到橱窗里做广告。但是，他抓住机会，让小妹拍了几张照片，从中精选出来一张，放大了摆在橱窗里，引起了一波小小的热潮。一时间，刚刚毕业的学生们纷纷来写真部拍照片，也给李家在年前带来了颇为丰厚的收益。
腊月里，李家过年的气氛已经很浓了。虽然前不久的喜事办得有点虎头蛇尾，却丝毫不影响李家绝大多数人对过年的期盼。小孩子们最先感受到过年的气氛，他们每天都在无目的的嘻嘻哈哈，一阵阵清脆的笑声把年味儿也搅得更浓了。
李梁氏默默地配合着王桂枝把过年的物品准备齐全，看着欢快地跑来跑去的小孩子们，她的心里升起了一股浓浓的思乡之情。她想念故乡，想念老家的儿孙们了。她竭力忍住自己的想法，不想影响别人的情绪。
刚刚嫁作他人妇的白丽芬，第一次在自己家以外的地方过年，而且是以新媳妇的身份参与婆家的过年准备活动。她有几分好奇、几分欣喜，也有一点点不适应。
新婚之后，她和两个嫂子一起陪着王桂枝和李梁氏上街采购年货，白丽芬真正领略了K市与老家完全不同的繁华和热闹。她从心底喜欢上了K市，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在这里生活下去，绝不回到老家去。
看见王桂枝为了采购大撒银钱的样子，白丽芬的心里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在李家住了一段时间，加上成亲后李瑞旭不时说起家里的事情，白丽芬知道自己错误估计了李鸣岐，太小瞧了这位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公公。她越发小心地把自己对李鸣岐的不满埋藏在心底。
她知道了，李家现在的主要经济支柱是大伯李瑞昀。二房婆婆之所以可以在各家店铺受到尊重，可以流水一样地花钱，都是因为李瑞昀把持了家里来钱的地儿。她的心思又波动起来了。
新年到了，李家一年一度的欢乐时光又开始了。因为人员的变化，娱乐的组合也与往年略有不同。
这一回，打麻将的人换上了李瑞旭，因为李瑞晔根本不想和李鸣岐在一起娱乐。摸牌九的人多了李梁氏和白丽芬，比往年热闹了几分。李志庆忽然闹起别扭，不愿意和老叔一起掷骰子玩儿了。
大年初一一大早，开门的鞭炮刚刚放完，李家的人们聚在一起吃着初一饺子，大门的门环被拍得啪啪直响。李志庆看了一圈身边的人，乖乖地放下碗筷，穿过从积雪中扫出的小径，跑去打开了大门。
“新年快乐！”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来，然后是一阵整齐的喊声：“新年快乐！”把手扶大门的李志庆吓了一跳。他定睛一看，露出了真诚的笑容，带着一点变声期少年特有的沙哑嗓音真诚地说：“冷姑姑，新年快乐！”
冷庆贺笑眯眯地塞了一个东西给李志庆，自己闪身奔进了李家的院子。她嘴里欢快地大声喊着：“环儿，新年快乐！我来了！”
李瑞晶闻声，惊喜地放下碗筷，立即迎出门外。她嘴里同样脆生生地喊着：“宝珠，新年快乐！”两个少女在院子里相遇，然后手拉手走进了房门。
冷庆贺进门先恭恭敬敬地给李鸣岐、王桂枝和李梁氏鞠躬、拜年。王桂枝和李梁氏笑呵呵分别地给了冷庆贺一个红色的小荷包，冷庆贺高高兴兴地收下了。冷庆贺又转圈给屋里的哥哥嫂嫂们拜年，又收到了几个红色的小荷包，乐得她合不拢嘴。
冷庆贺头一次感受到普通人家过年的气氛，心里又是兴奋，又是开心。她长这么大，头一回认真给别人拜年，收到普通人家过年给孩子的红包，都是令她感觉新奇有趣经历。她的笑容越来越大，笑声越来越清脆响亮。
李瑞晶拉着有点儿过度兴奋的好朋友，让她坐下来尝尝自己家的饺子。冷庆贺还没有坐稳当，又急忙站起来说：“哎呀，差点儿忘了，我给你们带了新年礼物呢。”说完，她冲最熟悉的李瑞昀甜甜地一笑，说：“麻烦大哥去让他们搬进来，好吗？”
李瑞昀点点头，放下碗筷，起身走了出去。
片刻之后，李家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李瑞昀身后跟着一群穿着制服的小厮、丫鬟，每人手里都拿着、捧着盒子、匣子和小箱子，排成一溜走了进来。
李瑞晶瞪着大眼睛，有点结巴地说：“宝珠，你、你这是要、要搬家吗？”
冷庆贺看见李瑞晶傻傻的样儿越发开心，笑声更加清脆。她乐滋滋地告诉李瑞晶说：“傻环儿，我搬啥家呀，这是我和我妈给你和你们家人的新年礼物。”
李瑞晶毫不犹豫地马上连连摆手拒绝道：“这不可以的。我，我们不能接受这么多的礼物。”
李鸣岐和王桂枝对视了一眼，心里暗自为小女儿的态度感到欣慰。他们不反对女儿和冷庆贺交往，也颇为喜欢这个在他们面前没有啥大小姐架子的小姑娘。但是不等于他们可以坦然接受冷家送出的丰厚礼物。
冷庆贺没有想到李瑞晶会毫不犹豫地拒绝自己带来的礼物。她脸上的笑容迅速消失了，带着一丝不可置信的受伤表情，语气低沉且难过地说：“环儿，我第一次送你和你们家人礼物，你为啥不要？难道你不把我当成朋友了吗？”
在冷庆贺短短的人生经历中，接受礼物是常态，给别人送礼物很稀少。在她的概念里，收受礼物算是一件愉悦的事情。在准备礼物的时候，她从来没有想到会被拒绝。尤其是看到母亲也备了丰厚的礼物，让自己带到李家时，她是真的满心欢喜的。
李瑞晶看着好友难过的神情，有些愧疚不安。她拉住冷庆贺的手，语气诚恳地说：“宝珠，我没有不把你当成朋友，你一直都是我的好朋友啊！”冷庆贺闻言大喜，正想说话，却被李瑞晶接下来的话给堵住了。
李瑞晶两眼亮晶晶地看着冷庆贺，轻声而清楚地说：“都说无功不受禄，你平白无故地像搬家一样拿来这么多礼物，我怎么能收？”
冷庆贺闻言不乐意了。她妩媚的双眼瞪着李瑞晶，双脚轻轻跺地，娇声喝道：“环儿，你说啥呢？啥叫平白无故？大过年的，我刚才还收了伯父伯母、哥哥嫂嫂们那么些红包，我送礼物为啥就不行了？”
李瑞晶说不出来什么道理，就是觉得不能收好友送来的这么些礼物，她心里觉得不得劲儿。她转脸看着一直在一旁沉吟不语的父母亲，眼神里满是求援的意思。
“咳咳。”李鸣岐觉得自己不便参与女孩子们的事儿，轻咳一声，别过脸，假装没有看见女儿求援的眼神。
王桂枝接收到女儿求援的眼神，看看丈夫回避的神态，她微笑着开口了。她轻声细语地对冷庆贺说：“谢谢冷姑娘和冷夫人的盛情！给环儿的礼物我们就收下了。”看到两个女孩子都要说话，她微笑着摆摆手，接着说：“其它的东西—”
“娘，大过年的，冷小姐和冷夫人一片好心给咱们送来礼物，咱们怎么能不给脸呢？”王桂枝的话没有说完就被一个略带焦急的声音打断了。
大家循声望去，只见白丽芬轻咬着嘴唇，眼睛里闪动着不明的光芒，焦急地盯着李瑞昀身后的小小人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