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同伟出身寒门。靠着努力和天赋,从大山沟沟里走进了汉东大学政法系。那个时候,“大学生”的门槛很高,名牌大学更高;农村的起点很低,山沟里的农村更低。祁同伟从最低的起点迈过了最高的门槛。书里和剧里都没有讲这个过程的艰辛,不过可想而知。到了大学里,他品学兼优,门门功课名列前茅, 是学生会主席,高育良“最好的学生”。而且长得很好看,书里多次用“英俊”来形容他。在军体运动上也拔尖,书里写“越野长跑,擒拿格斗,样样出色。”那个时候的祁同伟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命运,他确实做得很好。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会是一个心灵鸡汤式的励志典范。但是,有意外。
比他大十岁的女辅导员梁璐,爱上了这个英俊优秀的年轻人。祁同伟读了三年研究生,她穷追猛打了三年,祁同伟都拒绝了。祁同伟深爱着同窗陈海的姐姐,陈阳。陈阳喜不喜欢他呢?反正会给他买回力球鞋。毕业了,那个年代包分配。梁璐的父亲,汉东省省委副书记,把汉东大学政法系优秀毕业生祁同伟分配到了一个小乡村做司法助理。祁同伟一步一个坑地从山里走了出来,又被赶了回去。当时被和他并称为“汉东三杰”的陈海、侯亮平,一起被分到了省检察院,跟着陈海的副检察长父亲做检察官。陈阳被分配去了北京。
如果是你你怎么办?
祁同伟选择主动加入缉毒警察,一个人闯进毒贩窝点。被追杀,身上中了三枪。整个村子以制毒为业,可以说是全民皆毒贩,他无处可逃。准备放弃的时候,他听到有小孩子在唱儿歌:“我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把它交到警察叔叔手里边。”他爬到了唱这首歌的人家门口,由此得救。这是村子里唯一的乡村教师的家,也是唯一清白的人家。
祁同伟记了一等功,一等功一般是给“英烈”的。他成了被宣传的典型,成了名震公安届的“缉毒英雄”。他差点丢了性命,换回来了“英雄”的称号。他想凭借这个调去北京,能够离自己心爱的人近一些。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能够得偿所愿,扭转命运。但是,有意外。
他不痛不痒地升了官。但是没能去到北京,没能改变命运。他还是穷乡僻壤里的一个缉毒警察。梁璐说,是为了考验他们的爱情。梁书记说,是为了重点培养他。人都习惯为自己最卑鄙的行为找最光明的动机。
他拼了命的努力过了。无济于事,命不由己。
所有上升通道都被封死了,能够尽的最大努力也尽到了。
如果是你,你怎么办?
祁同伟回去找了梁璐,每天送玫瑰花给她,梁璐每天都扔掉。祁同伟不放弃,从山里拉来了一车野花,在汉东大学的操场上铺成心形,他跪在中间,他喊 “梁璐我爱你,求你嫁给我吧。”喊了一整个下午,梁璐在众人的簇拥下出场了。
祁同伟后来形容那一跪:“改变了我的命运。”梁璐形容那一跪:“把祁同伟的心都跪死了。”
怎么说呢。这件事,如果换一个人来,可能不会造成那么悲剧的后果。可是,祁同伟是一个信仰着“努力改变命运”的寒门子弟,是一个好不容易靠拼搏找到了自己尊严的人。连侯亮平想起这件事的时候都会感慨“男儿膝下有黄金”。这一跪,祁同伟经营了二十多年的尊严都烟消云散了,把自己的信仰与坚持给跪没了。所以他后来和梁璐吵架的时候说:
其实如果梁璐当时拒绝了他,那么祁同伟后来的悲剧也许就不会出现。祁同伟会觉得,原来向权力妥协也没有用。但是梁璐偏偏答应了,这也是祁同伟彻底堕落的开始。这一跪,比中了三枪都管用,从此改变了他的信仰:从努力改变命运,到出卖尊严换来的权力改变命运。
他从此开始平步青云,顺风顺水,最终做上了汉东省公安厅厅长。爬得越高,心越狠。每上一个台阶,他就更加认同唯权力论,更愿意出卖尊严来换取权力。用李达康书记的话说:“这个同志,就是靠吹吹捧捧上来的。”达康书记真可爱,吹吹捧捧这个叠词用得又嗲又可爱,么么哒。
有人说,就算命运对他不公平,但他日后做的坏事,也实在太过分了。的确,太过分了,祁同伟罪该万死。但是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是过分的。从他下跪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没有什么信念和坚持了。做一件坏事和做一百件坏事,对他来说差别不大。溜须拍马和杀人灭口,对他来说差别不大。“那一跪,把祁同伟的心都跪死了。”过分?你来给他划个线,什么是过分?
电视剧第一集,他们坐在一起商量对丁义珍的控制措施。陈海正义凛然地说:“拘!”
祁同伟的命运很悲惨,那一刻最悲惨。我觉得他很羡慕陈海,在红旗和权力的保护下成长起来的人,可以底气十足地追求理想与正义。而他说:“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他想兼济天下,也为此拼过命。可天下轮得到他来兼济吗?他有那个资本吗?坚持理想,对他来说是奢侈的。
最后,祁同伟回到孤鹰岭饮弹自杀。那是他光荣开始的地方,也是他罪恶终结的地方。他就是死也不肯回去坐在审判桌前。他死前最后一句话,“去你的老天爷!”
他实在是恨透了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