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阿仙生产的喜讯。蔡敢在微信里群发,女宝,七斤八两,母女平安。
我回信息询问阿仙产房的楼层和房号,打算最近两三天抽空去看看他们。然后我给靡靡发了信息,“什么时候回来,你知道阿仙生孩子了吗。要不要等你回来我们一起去看她。”
“等我吧”隔了好半天,她回复了三个字,没有标点。
不过靡靡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跟我约好在医院门口碰面。我下班直奔过去,老远看见她提了一个水果篮,精神状态不错,就是笑得有点僵硬。不,与其说僵硬,还不如用“无力”来形容更为贴切。
“你说蔡敢会失望吗,之前听他说过希望是个男孩儿。”我俩过人行天桥去对面的便利店。靡靡打了个大哈欠。
“有什么失望的,女孩多好啊,我还巴不得生女孩呢。”我买了一箱新鲜的牛奶。“诶,你包红包了没。”
她耸了耸肩,“我现在是待业人士。”
“没事,我包一个。”我在原先准备好的红包里又塞进去靡靡的那份。
乘电梯到十六楼,找到阿仙住的房间。推开门,一股强烈的复杂气味让我的胃翻腾了一下。“额滴神。”靡靡小声嘀咕。看样子她也感受到了。
房间里挤了八个床位,阿仙在右侧最里面那张。蔡敢的爸爸妈妈并排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我们送上牛奶和果篮,把红包递到小宝宝手里。“谢谢了谢谢了。”蔡敢的脸上洋溢着神采飞扬的做父亲的巨大喜悦,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情感,任何屏障也掩饰不了。
靡靡把小婴儿抱过来,“你看她还在睡觉。”粉嘟嘟的小拳头,伸一根手指头过去她就会紧紧地捏着。小嘴一张一合,睫毛很长,椭圆的脸蛋和蔡敢一模一样。“长得像她爸。”听了靡靡的话,蔡敢更是在一旁笑抽过去。“叫什么名字。”
“小名叫点点。”产后的阿仙胖了不止一圈,脸部还有些浮肿,“大名还没想好。”
坐了一会儿,我和靡靡告辞准备离开。蔡敢的妈妈起身留我们一起吃饭。“不用了,谢谢阿姨。我们还有点事儿。”靡靡客气地拒绝了她的邀请。
走出医院大门,靡靡立即点了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差点憋死我了刚才。”
“那样的条件已经很好了,他俩刚住进去的时候连个床位都没有,睡走廊。”
天色不太对劲,大片乌云压下来,起风,吹得满城树叶飘飞。沿街小商贩开始收摊。“快要下雨了呢。”周围的人小跑起来,我也拉上靡靡加快步伐赶紧走到有屋檐的地方。很快下起暴雨。我们跑进一家面馆,要了两碗豌杂面。
“快吃啊,本来说你回来了请你吃顿好的,今天先将就吧,明天我再请你。”
靡靡没有动筷子,又点了一支烟,“你最近怎么样啊璀璀。”
“还是老样子,波澜不惊。”我加了些花椒粉,“我参加了一个相亲会,那是个盈利性组织,有种职业叫做红娘,她们会根据我提供的择偶要求安排与合适的男士见面。”
“然后呢。”
“然并卵呀。”我无奈地笑笑。
“我呀……天天跟狗狗们呆在一起,最近又收留了几只,站上已经饱和了,经费不够,大家都在想尽办法拉捐助。有一只小黑狗被车碾断了后退,主人不要它了,丢到臭水沟里让它自生自灭。它是被一个孩子送到这儿来的,那小男孩被吓坏了,哭个不停,央求着让我们救救它。我们把它送到医院,兽医说没得治,只能养好伤口安装支架。站上还有好几只残疾的狗都是上滚轮的,它们生活得很开心,每周志愿者来的时候它们都是开着车以最快的速度跑到门口迎接。也许是我想多了吧,其实在它们的心里根本就没有仇恨,只有爱和感恩,分量充足,膨胀得满满的,完全没有多余的空间来容留仇恨。小黑很粘我,很信任我,我每天给它上药,喂它吃饭。它现在已经养好了伤口,长胖了一些,新的滚轮也送来了,给它安装好后它也能像其他的正常孩子一样每天跑来跑去开心地玩耍。”
“如果不是我叫你回来,你还会再照顾它一段时间么。”我有些自责。
“不是,不关你的事。”她再次露出了那种无力的微笑,“在你联系我之前,我已经离开救助站了。”她碗里的面丝毫未动,已经泡涨开,满满一大碗。“我去了文昌阁,白天有很多小孩在那儿滑滑梯,我跟着他们一起玩。其中一个小孩说,你很快就见不到我了。我问他,你要搬家吗。他说不是,我要上幼儿园了。我说那么我请你吃糖吧,就当是和你见最后一次。他说不要,妈妈说不能要陌生人给的东西。然后他就跑开了。”
“你是不是有一种失恋的感觉。”
“岂止啊,简直就是世界末日。”这次她很开心地笑起来,手肘撑在桌面上,托着腮。“然后我又去了电台街。”
“啧啧,这才是重点。”我毫无顾忌地呼呼吃面。
她有些惊慌,“我又不是特意要去的,是那个地方有种很特别的吸引力,我只是被吸过去而已,换句话说,我是被动的,被动!”
“嗯,我知道,”我不紧不慢地说,“那块磁铁有个代号,叫阿炜。”
“到43号门口,进不去了。”
“为什么。”
“我以为和他是相互吸引的,原来不是,是相互排斥才对。”靡靡的眼神黯淡下来,“我站在窗台边偷偷地看他,还好那段路人不多,不然别人还以为我是偷窥狂。看他熟练地冲咖啡和奶茶,看他做简餐,看他在厨房游刃有余地穿梭,像条会跳舞的深海鱼。他戴着蓝色的围裙,他的发型没有变,皮肤还是那么干净。他,”靡靡忽然哽咽起来,她强忍着情绪努力让自己平静,可并没有什么成效,“他,太像我爸爸了。”
说完她趴在桌上放声大哭起来,整个面馆的人都默不作声地看着我们。
——他,太像我爸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