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为名所累
我对清朝学者贾存仁修订改编的《弟子规·泛爱众》颇为推崇。《弟子规·泛爱众》说:“凡是人,皆须爱。天同覆,地同载。行高者,名自高。人所重,非貌高。才大者,望自大。人所服,非言大。己有能,勿自私。人所能,勿轻訾。勿谄富,勿骄贫。勿厌故,勿喜新。人不闲,勿事搅。人不安,勿话扰。人有短,切莫揭。人有私,切莫说。道人善,即是善。人知之,愈思勉。扬人恶,即是恶。疾之甚,祸且作。善相劝,德皆建。过不规,道两亏。凡取与,贵分晓。与宜多,取宜少。将加人,先问己。己不欲,即速已。恩欲报,怨欲忘。报怨短,报恩长。待婢仆,身贵端。虽贵端,慈而宽。势服人,心不然。理服人,方无言。”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尊老爱幼”那是我打“鼻涕落下那前儿”就接受的教育。就算艾晴阿姨不是李凤艳的妈妈,人家那么大的岁数了,一口一个“谢”字,以我“北侠”的脸皮之厚,也感觉黑脸发烫。我正想对艾晴阿姨客气几句,忽然前面传来一个人阴测测的声音:“嘿嘿……没想到能在这旮沓遇到了社会上大名鼎鼎的‘北侠’,真是巧极了,也省了事儿了!……这就叫做‘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我停住了脚步,抬头望去,只见马路中央清冷的月光下站着三个人,说话的正是中间那个我并不认识的嘴里叼着烟的青年。他身后的两个青年手中拿着寒光闪闪的砍刀。
老话说:“人的名儿,树的影儿,出头椽儿先朽烂。”这话和三国魏人李康的《运命论》中所说的是一个意思:“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可是志士仁人“蹈之而弗悔”,目的不就是为了“遂志而成名”嘛。
自打我和“海哥”联手和一帮小地赖子恶斗,自号“北侠”之后,就忘了爹的教诲,也忘了《曾文正公家书》中“夹着尾巴做人”的金科玉律,开始满世界的不是好“得瑟”。就差做一块金牌,上书“北侠”两个大字,再栓根绳子,挂在脖子上,随时示人了。炫耀的成分那是比较大的,“名号”嘛,只有让人知道才有价值。而且,知道的人越多,“名号”的分量也就越重。“名号”的分量越重,这面子也就越大。似乎这人活着就是为了面子。
爱面子,是很多人的特点,他们活着都不是为了真实的自己,而是为了面子。爱面子,是自强、自立、自尊、自爱的表现。凡事都争面子,做人太爱面子,很容易忘记真实的自己,陷入“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境地。我何尝不知道“面子”之下掩盖的是自己的弱小,也明白“死要面子活受罪”,只不过是虚荣心在作怪而已。
我心中一沉,来人分明不怀好意。心中暗想道:“‘乖乖隆嘚咚,猪油炒大葱!’……这他娘的整不好又是自己的‘北侠’名号惹的祸!……‘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自己‘北侠’的名声太大,来的这三个人不会是想找自己的晦气,打趴下自己‘立棍儿’吧?唉……自己的面子是有了,可是咋就像是被架到火上烤的野猪呢?……”
我虽然受伤不轻,心理直犯嘀咕,但是作为“北侠”岂能示弱?我的脸上挂着阴冷的笑容,并无惧意,“嘿嘿”了两声,冷冰冰说道:“嘿嘿……‘北侠’那是社会上的朋友抬举俺,闹着玩儿叫的。其实叫啥不重要,干啥才是关键。‘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诸己,其身正而天下归之。’夜黑风高,焉知俺不是勾魂索命的无常?……‘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你咋就知道俺不是‘赏善罚恶’的使者?……”
来人可能没看过金庸金大爷的名著《侠客行》,自然不知道“赏善罚恶”使者是干什么的,以为我说的是人们盼望的“包青天”那样的权威人物来分辨善恶、警恶扬善。事实上,“赏善罚恶”使者与“包青天”有着本质的区别。“包青天”真名包拯,字希仁,后世将他奉为神明崇拜,认为他是奎星转世,由于民间传其黑面形象,被称为“包青天”。“包青天”代表的是国家机器,只不过廉洁公正、立朝刚毅,不附权贵,铁面无私,且英明决断,敢于替百姓申不平而已。远非《侠客行》中的“赏善罚恶”的使者张三和李四可比。
在《侠客行》里,金庸金大爷杜撰了一个孤悬海外的“侠客岛”。“侠客岛”是一个神秘的地方,俨然是一个黑社会,而且,司法体系极其健全。“赏善罚恶”的使者张三和李四就是典型的打手,张三和李四每过十年就会离岛,强行要求各大门派的首领赴“侠客岛”喝一碗腊八粥。怎么看着那么类似于今天香港地区被廉政公署请去喝咖啡的腐败分子。外人不了解其中奥秘,单凭猜测,里面一定有一所巨大的监狱,而且看守森严,没准还备有酷刑,不然去的人个个都是武林高手,却怎么都不见回来?这张三和李四身兼数职,平时是一方当事人的委托代理人。在遇到对方当事人不守法的情况下,他们就成了法院送传票的书记员,强行履行法律文书的执行法官。一旦遇到暴力抗法,他们还是执行死刑的法警。
三人又向我走了几步,站住了,为首的人冷冷的笑道:“‘赏善罚恶’?哼!……好心得不到好报,坏人反而能恣意横行,恶势力日益嚣张!你也配‘赏善罚恶’?……你妄称‘北侠’,作恶多端,人神共怒,‘黑白无常’今儿个就要你的命!……”
“作恶多端?……”我愣了愣,想一想自己也没有干什么缺德事儿呀,哪儿来的“作恶多端”呢?自己就算是陷在“北侠”的名号里一时无法自拔,顶多也就是狂妄自大,这又算个什么罪?“作恶多端”这个罪名可不小,“糟践”人也没有这么“糟践”的呀!再说了,“黑白无常”是最有名的鬼差。此二神手执脚镣手铐,专职缉拿鬼魂、协助赏善罚恶。那“白无常”名为谢必安,属阳。时常满面笑容,身材高瘦,面色惨白,口吐长舌,其头上官帽写有“一见生财”四字,予感谢并对恭敬神明之人以好运,尊之曰“活无常”,“白爷”等。对男性吸其阴魂,对女性散其阴魄。那“黑无常”名为范无咎,属阴。面容凶悍,身宽体胖,个小面黑,官帽上写有“天下太平”四字,意为对违抗法令身负罪过者一概无赦,尊之曰“矮爷”或“黑爷”。对女性吸其阳魂,对男性散其阳魄。
这时,我才发现,对方为首的这个人已经不那么年轻了,至少应该有三十多岁了。他似乎很多天没刮脸了,浓浓的络腮胡子十分醒目。我心中暗自嘀咕道:“老子一没有打瞎子,二没有骂哑巴,三没有踢寡妇门,四没有挖绝户坟,哪儿来的‘作恶多端’?……就算‘黑白无常’二爷在此,那也是来保佑俺的。你们仨‘瘪犊子’也老大不小的了,男子汉大丈夫光明磊落,想‘立棍儿’就说要打趴下老子‘立棍儿’的事儿,何必整这么个莫须有的罪名恶心俺!……”
“住手!……你们几个是什么人?……没见他刚才被流氓刺伤了吗?……你们不能碰他!你们凭什么杀他?……”艾晴阿姨扔了自行车,大义凛然的拦在我面前。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时的哈尔滨,虽然是建国以来最混乱的时代,街头时常上演血腥火爆的美国西部大片,但如火如荼的“严打”风暴即将上演,数不清的黑道人物纷纷落网,没落网的也销声匿迹,全国治安趋于稳定。兄弟义气黯然退场,拜金主义取而代之,人人皆为金钱奔波,无所谓黑白了。
艾晴阿姨的大义凛然不禁让我由衷的钦佩,也让“络腮胡子”一伙一愣。“络腮胡子”淡淡的说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杀人的理由,不需要很多,甚至无需理由,想杀就杀,仅此而已!……好吧,看在‘北侠’受伤的份儿上,我不出手,你们俩去把他拿下!……”
说罢,“络腮胡子”对身后的两个青年挥了挥手。两个青年没有说话,持刀向我逼近。
“络腮胡子”的狂妄让我心中怒气暗生。夜风让我的头脑,变得清醒了一些,恢复了冷静。我将艾晴阿姨拨开,温言说道:“阿姨,您放心!……就这几个杂毛伤不了俺!……”
艾晴阿姨似乎十分相信我的话,确信面前的“络腮胡子”一伙三人不是我的对手。艾晴阿姨点了点头说道:“嗯……好孩子,阿姨等你打跑了这几个歹徒,咱们早点回家!……”
“嘿嘿……丈母娘看女婿,他妈的那是越看越喜欢!……闺女在家等着女婿上炕呢?……急啥?……等杀了‘北侠’我去!……”一个长着瓜子脸的青年对艾晴阿姨轻薄的笑着。
这个“瓜子脸”自然不知道艾晴阿姨真的有个女儿,只是随口调笑而已,但是他侮辱艾晴阿姨,我却心中怒极,冷冰冰的对“瓜子脸”说道:“‘养不教,父之过。’你爹没教给你‘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道理呀?……你爹没教你背过《弟子规·泛爱众》?嘿嘿……‘永言配命,自求多福!’……”
“瓜子脸”愣了愣,显然不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他恶狠狠的骂道:“什么他妈的‘老’、‘幼’的!……你个王八蛋离死不远了,去‘自求多福’吧!……”
“瓜子脸”骂完,挥刀向我砍来。寒光,划破了空气,发出一丝尖锐的声响。刀锋呼啸,寒光逼人。“瓜子脸”的刀不可谓不快,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只是他没有去想,他和将要面对的对手,级别相差太大,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失败,是注定的。我无暇废话,侧身躲开他这一刀,另一个青年的砍刀也砍到了我的面门。我倒退两步,边倒踩着在别人眼里古里古怪的“七星螳螂拳”步法,闪过两个青年疾风暴雨般的猛砍狠剁,边寻找着两个青年的破绽。我要尽快打倒二人,全力对付“络腮胡子”,我心中认定了,他,才是我真正的对手。
由于全力以赴,血流的速度就加快,鲜血不断从我的伤口涌出。血液大量的流失,让我的身体有些虚弱。我十分清楚,健康成年人体内的血液大约在3.8到5.6升之间,人体内迅速失去15%的血量一般不会立刻让人感觉到不适。可是,我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心跳越来越快,头部昏昏沉沉的,脚步有些踉跄,感觉身上越来越冷,似乎就快要睡着了。我意识到,我体内失去的血液已经超过了15%这个标准,甚至可能达到了40%的血量,也就是说,如果不及时救治,我离休克直至死亡已经不远了。
由于没有在家乡时那么勤于练功,我的体质已经大不如从前。和三个不明身份的人这种神经高度紧张的肉搏,考验的可绝不只是人的技能和意志,还有体力。肉搏的结果明显对我不利,换成一般的人,恐怕就得跪地求饶了。可偏偏我心高气傲,绝不能像金庸金大爷的名著《天龙八部》中萧峰萧大侠在聚贤庄被群雄围困,认可束手待毙的结果。“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嘛。阴冷的笑容,挂在我的脸上。汗水一滴一滴从我的额头冒出,我却不敢抬手抹上一把汗。我只觉腹部伤口如火炙一般疼痛,此时的处境恐怕还不如《天龙八部》中的萧峰萧大侠。那萧峰萧大侠是自知重伤之余,再也无法杀出重围,当即端立不动,却有他爹自天而降,将他救走。可是,自己的老爹此时远在几千里地之外的家乡,就算老爹他老人家能掐会算,知道了他的宝贝儿子有难,坐火箭赶来,也是远水不解近渴呀。
我虽困兽犹斗,但心如止水,眼睛中只有两个青年手中的刀尖。
机会来了!“瓜子脸”只顾左一刀右一刀的向我猛劈,却没留神被艾晴阿姨扔在地上的自行车绊了一个趔趄,身子一下冲入我的怀中。
我哪能傻到在自己生死关头这个节骨眼上,还讲究什么比武的规矩,光明磊落的去说什么:“嗨……伙计,你站稳了咱再重新打!……”
在艾晴阿姨的惊呼声中,我急忙使出一招“小擒拿手”中的“风卷残叶”,变魔术般夺下“瓜子脸”手中的砍刀,趁着另一个青年怕误伤“瓜子脸”,慌忙来个急刹车,收回砍刀,胸前门户洞开的瞬间,一记“无影神仙腿”中的“乘马班如”,把他踢得飞了出去。
接着,我恨“瓜子脸”说话轻薄,侮辱了艾晴阿姨,毫不留情的使出“杨式太极拳”中的“云手”,左手高,右手低,犹如金庸老先生的名著《倚天屠龙记》中的男主人公张无忌恶斗汝南王府的武士阿三,一个圆圈已将“瓜子脸”的手臂套住。只不过,我不会“九阳神功”。但是,这也难不倒我。我身子一侧,借助肩膀的力量,“喀喇”一声,心狠手辣的将“瓜子脸”右臂的肱骨折断。
“身手不错!……不愧是‘北侠’!……受了伤还这么能打。……”“络腮胡子”赞了几声“好”,捡起躺在地上起不来的青年手中的砍刀,不紧不慢的向我走来。“络腮胡子”眼见手下不敌“北侠”,终于忍不住出手了。
“嘿嘿……你的眼睛比诸葛亮还亮,你的爱比鲁智深还深,你的情比关云长还长,你的性格比欧阳锋还疯,你的诺言比孙悟空还空。俺不是天桥算命的,唠不出那些你爱听的嗑!……”我摆出“梁氏刀法”的起手式“怒发冲冠”,极力调匀呼吸,凝视着“络腮胡子”,边顺口胡诌,麻痹对手,边准备应付一场恶战。
“络腮胡子”刀头冲下,大大咧咧的走到我面前,似乎胸有成竹。突然,寒光一闪,“络腮胡子”的刀向我劈来。双刀立刻“叮叮当当”的一阵激烈的碰撞,火星四溅,我和“络腮胡子”的双刀斗在一起,难舍难分。只是几个回合,双方的刀刃上,磕碰出了无数米粒大小的缺口。皎洁的月光照在“络腮胡子”的脸上。原来他跟我一样,汗水也是一滴一滴的从他的额头冒出,他也不敢抬手抹上一把汗。高手比拼,决不能心存侥幸。半斤八两的对手,如何能战胜对方,需要的绝不单单是武功,还要有经验、耐性、心理素质、下手时机等等一系列综合因素。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我和“络腮胡子”此时此刻都没有选择的权利,要么杀死对手,要么把自己的命留下。
“这‘络腮胡子’三个‘瘪犊子’是啥人呢?……不像是想打趴下自己‘立棍儿’的小混混!他娘的,这仨‘瘪犊子’出手的招式和想杀二哥那俩人相仿,他们不会是一伙儿的吧?……”我和“络腮胡子”斗鸡般互相凝视了几秒钟后,就像约好了似的又挥刀斗在一起。激斗中,我一招“梁氏刀法”中的“笑谈渴饮匈奴血”,劈向“络腮胡子”的左肩,趁他躲闪之际,飞起一脚,又是一招“无影神仙腿”中的“困蒙之吝”,踢飞了他手中的砍刀。“络腮胡子”砍刀脱手,让我心中狂喜。正想一轮快刀结果了“络腮胡子”,可让我想不到的是,他连退几步,从腰间拔出一把“五四”手枪来。我大吃一惊,有枪和没枪,这可是两个概念,绝对不可同日而语。
事已至此,我顾不上多想,趁着“络腮胡子”还没打开保险,宛如发疯般冲上前去,一手抓住“络腮胡子”持枪的手腕,另一只手倒握着砍刀向他的颈动脉划去。“络腮胡子”也不是吃素的,他握枪的手腕被我抓住,他的左手也抓住了我握刀的手腕。
我和“络腮胡子”就像街头的小流氓般扭打在一起,滚倒在地。一个努力想把枪口瞄正对方的脑袋,一枪结束战斗。另一个想要用砍刀割断对方的脖子,逃脱窘境。我和“络腮胡子”二人的脑袋青筋暴凸,眼珠子通红,吃奶的劲儿都使了出来。我本来自负自幼练功,双臂的劲力绝非常人可比,没想到“络腮胡子”天赋异禀,臂力惊人,竟然略占了上风。不过,他的枪口始终没能对准我的身体,只是在扭打过程中,“呯”的开了一枪,可谁也不知道到底打到哪里去了。
剧烈的肉搏让我腹部的伤口鲜血狂涌,剧痛钻心,浑身的劲力和鲜血一样,一点点的流逝。我心中暗想自己恐怕要“完犊子”了,明年的今日就是自己的周年了。就在这时,我想起了暗恋我的“紫薇格格”林紫薇,想起了要和我“生同衾,死同椁”的庄建红,想起了远方年迈的爹娘,想起了“八大金刚”中肝胆相照的七位哥哥。
我心中不由得暗自哀叹:“爹呀,娘!……儿不孝,让你们白发人送黑发人了!……二老放心,儿到了那边至少有两个女孩儿在等着儿,儿给二老娶俩儿媳妇!……谢必安七爷,范无咎八爷,俺是‘行侠仗义’的‘北侠’,从未违背冥界的法令。‘善恶有报,天道轮回。’你们要把俺拘走,是不是认错人了?还是俺的‘北侠’名声真的违反了天条?……”
生死关头,我如同丧失了理智般变得更疯狂。既然要死,那临死前也要拉上“络腮胡子”垫背。我歇斯底里的用头撞,用牙咬,浑然忘了自己所学的武功招式。反正自己也活不了,什么都不用在乎了。十分自负的“络腮胡子”终于明白了,原来这世界上的疯狗,远不止他一个。他现在最想做的,就是把我按在地上,扒皮抽筋,大卸八块,千刀万剐方解心头之恨。他把肠子都悔青了,刚才一上来就用枪把我打死,哪能这么尴尬,偏偏要和该死的“北侠”比什么武。那“北侠”要是那么容易被杀了,还叫“北侠”吗?
血,夹杂着汗水,一滴滴流淌,汇聚成小溪,洒落大地。人在绝境当中,潜力是无限的。 “络腮胡子”被我纠缠得狂怒不已。他猛然发出一声野狼般的嚎叫,一手抓住我握刀的手腕,扔了手中的“五四”手枪,奋力下移,穿过我的大腿,一个过肩大背,把我抛向空中。我本来可以一个“鹞子翻身”之后,潇潇洒洒的站住。可是我受伤之后流血过多,体力严重透支,腰腹的力量自然所剩不多,居然“噗通”一声,我结结实实的摔在地上,被摔得当真是七晕八素,差点摔出屎尿来。浑身的骨头骤痛,我竟然昏了过去。“络腮胡子”也被带了一个跟头,他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爬了起来,面色狰狞,宛如地狱中跑出来的恶鬼。他冷笑着看了看我躺在地上动弹不得,俯身捡起了地上的“五四”手枪。
艾晴阿姨见我的生命处于危险之中,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猛然扑了过来,把我搂在怀中,挡住我的要害,没命的嘶声大叫道:“救命呀!……救命呀!……歹徒杀人了。……”
“络腮胡子”二话不说,疯狂的扣动扳机,“呯”“呯”就是两枪。还好,“络腮胡子”还没有丧心病狂,不顾后果的疯狂杀戮。屈辱,只能用敌人的鲜血来洗刷。这两枪,只是吓唬艾晴阿姨,让她闪开,别管闲事。
许多时候,中了一枪的人,不一定会掛,甚至说,有些命硬、体格壮的人,中了两三枪,也未必会死。所以职业杀手杀人,都一定要爆头,只有爆头才最彻底。
“呯”、“呯”!忽然,不远处又传来两声枪响。接着就有人大叫:“别动!……警察!……”
剧痛和震耳欲聋的枪声,让我从昏迷中勉力睁开了双眼。只听“络腮胡子”恶狠狠地骂了一句:“哼……算你‘北侠’命大!……你洗好脖子等着,总有一天叫你死在我手里……”
“络腮胡子”的声音越来越小,带着两个手下遁去,逃之夭夭了。
接着,又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艾晴阿姨嚎啕大哭道:“警察同志,快来救救我们……”
“同志……你受伤了吗?我们送你去医院好吗?……歹徒呢?……”是好几个人的脚步声,看来“络腮胡子”的枪声和艾晴阿姨的呼救真的招来了警察。
艾晴阿姨泣道:“不用了,歹徒往那边跑了。……我是车辆厂医院的大夫,我刚抢救完患者,我……我儿子接我回家,遇到劫道的歹徒。我儿子的伤不要紧,回家养几天就好了。……”
“那……我们送你们回家吧……”一个警察温言说道。我想支撑起身子说声谢谢,可是没有成功。我太累了,眼皮沉了下来,我拼命的告诫自己千万别睡着,但还是又昏了过去。
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就像自己肩扛沉重的水泥袋在艰难移动。我眼前一幅幅画面闪过,时而是“络腮胡子”狰狞的面目,时而是艾晴阿姨充满恐惧、伤心、悲愤的眼神。我拼命地想问“络腮胡子”,他们仨和想杀二哥“武二郎”的杀手是不是一伙儿的?是不是战后退下来的老兵?可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想伸手抓什么,却什么也抓不到。头剧烈的痛着,血红,眼前又是一片血红,我的意识又沉入冰冷的黑暗中。我的意识再次被伤口的剧痛从黑暗中驱赶出来。见鬼了,我走在烈日下,赤身裸体的跋涉,身边没有一个同伴,阳光直射我的头顶,脑袋和腹部火辣辣的痛,头晕目眩。就像是走在荒无人迹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热!太热了!绝对不是一般的热!水!我想喝水!我伸舌舔着干裂的双唇,没有湿润的感觉,只有剧烈的痛。
“水……俺要水……”我心中大喊着,双手在喉咙上抓挠。忽然一滴温热的水滴在我的面颊上,接二连三的滴落。雨?下雨了!我张开双唇,任雨滴落在舌上,我贪婪的吞咽着,耳边好像有女人低声啜泣的声音,似有似无,像从天际传来。听不清,我太累了,我要休息。我在迷迷乎乎中醒来睡去,睡去醒来,眼前幻觉不断,但女人低声的啜泣声始终都伴随着。
“八哥……我希望……我希望躺在这里的不是你,而是我……你那么强壮,咋整的……”我又一次被女人的哭声惊醒,这次我听得清楚了些,准确的说应该是有个少女在哭泣。不是啜泣,而是痛哭,是在哭我。我心里有些好笑,有啥了不起的事儿哭的这么伤心,俺又没死。
“唉……艳子,你八哥只是头部受到撞击,失血过多,生命体征正常,就是身体很虚弱。妈妈是大夫,你相信妈妈……”
“八哥?……艳子?……难道是李凤艳?艾晴阿姨不会是李凤艳的妈妈吧?哎呀……‘乖乖隆嘚咚,猪油炒大葱!……’自己咋糊涂了,艾晴阿姨不就是李凤艳妈妈嘛……”我脑子里一片混乱,想睁开眼睛,可眼皮是那么沉重。想抬手,可连手指头也动不了。除了意识有些清醒,身体就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我耳边的哭声低了许多,但听得出来是强制压抑着,声声哽咽让我心乱如麻,我想动一动可没有用,身体象木头一样没有任何的感觉。
“哎呦……头痛……头好痛!……”我又昏迷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