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两边的密林间吹来,一阵阵,如刺刀,轻易就划破夜的寂寥。
残月下,一队人,行色匆匆,裹紧身上的黑袍,脚下咧咧生风。
断崖边,一座突兀的庄园,临海而立。阴暗,孤傲。
庄园内,一座尖尖的高塔,如死人的一节指骨,直直的钩在月弯上。一些零星的黑点,于半空中围绕。就像一个噩梦,静待入梦的人;又像一枚尖刺,深深刺进众人的眼眶。
:“德古拉的庄园,终于到了!”
为首的那个人,暗暗握紧腰间的佩剑。佩剑上那一抹醒目的金黄,在一队浓重的黑袍下,闪成此夜唯一的星光。
于是静默的队伍微微骚动起来。
于是队伍中紧挨着为首的第二个人,把不安的脸凑上前去。谨慎问道:
“陛下!我们真的能打败那个吸血鬼伯爵吗?当年,他可是一下子就杀光了皇宫一半以上的人啊,可大祭司竟连战马都不让我们骑!”
“不可怀疑大祭司!是他将帝国从欲坠的灾难中救起,并使其再次走上强盛!他从来没有隐瞒过朕,更没欺骗过朕!更何况,此刻那只吸血鬼,还躺在他的破棺材里睡觉呢!”
皇帝温怒道,坚定的脚步却也不自主的迟疑起来。因为在他们眼前,在这条密林之路的尽头,这座恢弘的庄园,随着脚下越来越怯懦的步履,慢慢显露出它积蓄了100多年的狰狞面孔。
帝国唯一的禁忌之地,就在眼前了!
破败的拱形大门的顶端,德古拉三个银色字母摇摇欲坠,却仍坚挺在惨白的月光下,如明亮的眼眸,闪出一丝昔日的光彩,黑炭似的铁栅栏大门上却早已爬满长有长刺的藤曼,这些獠牙一般的尖刺,让栅栏大门上那个被大炮轰开的大洞仿佛成了野兽血腥的大口。
而放眼整个昏暗的庄园,高耸,雄伟,仿佛一头隐蔽于月光之下的庞然野兽。虎视眈眈的瞧着这队自愿掉入自己口中的小人。
皇帝咽了下口水,第一个抬脚,黑袍下的铠甲,吱吱呀呀,小心翼翼的迈进破损的大洞,然后是第二个人、第三个~直至最尾端的第8个卫兵。
于是,10个陌生人站在了德古拉伯爵庞大庄园死一般寂静的花园中,借着惨白的月光,打量着这片亡者(吸血鬼是死去的人)的领地。
宽阔的花园里没有一朵鲜花,被诅咒之地,荆棘丛生。众人不得不挥舞宝剑,努力为皇帝劈开一段坦途,这大片的荆棘,实在太厚实了。
就这样一点一点向前推进,直到荆棘的尽头。
高耸的府邸如小山般屹立眼前,府邸之上,无数尖锐的穹顶刺向月夜,府邸外壁,覆盖着一层毛茸茸的苔藓,蔓延了大半个房舍,在月光下,亮得就像野兽幽绿的皮毛。无数破碎的高大窗棂上一个个碎洞,如一只只死人的眼,空洞,孤寒的呆望着坟墓般死寂的花园。
而在宽大破败的大理石门厅前,是一池近乎干涸的喷泉,腐烂的荷叶早已沉尸于泥泞的池底,池中央高大的花心雕塑断掉了半边,其上雕刻着一对长颈相交的天鹅,却完好如初的浮游在众人惊呆的目光中。
可令众人惊呆的却是,在天鹅交颈之处残留的点滴泥土中,竟顽强的绽放出一朵玫瑰,傲然挺立在被诅咒的花园,成了这片花儿坟墓中唯一的花朵。此刻,这唯一的一抹鲜艳的血红,正静静的沐浴着惨白的月光,随风摇曳,如同情人离别时的一眼回眸。
众人顾不上唏嘘,紧跟着皇帝的脚步,直直的向孤立在房舍一侧,高耸的黑塔而去。
劈开破败的木门,脱下碍事的黑袍,燃起火把。众人小心翼翼的,在火光的明明灭灭中,依次踏上窄窄的旋梯,向塔顶的阁楼逐级攀登。
拖着重重的铠甲,脚步却轻盈的如同赤裸。没有一个人胆敢去招惹德古拉伯爵的清梦。
终于登上顶层,最后的这一道门,沉睡在死寂的黑暗中。被纷乱的火光挑衅,泛出愤怒的红光。
皇帝停下脚步,长须了口气,对紧随其后的侍卫长耳语,极力压低嗓音。
:“记住大祭司的命令!你要在德古拉复活,即将苏醒的一刹那,将你手中的木锥,猛力刺进这吸血鬼的心脏!然后我就替我祖父报仇了!”
侍卫长点了点头。努力止住了右手的颤抖,拔出藏于胸前的木锥。
皇帝向侍卫长身后的一队卫兵使了个眼色。2个卫兵窜了上来,门外一边一个,一起对门用力一顶。
门应声而开,两个卫兵差点一头栽进去。
门~竟然并未封死!甚至没有上锁!
一丝疑惑掠过皇帝眉宇之间,但即将来临的决战,瞬间就将皇帝的所有注意力,放在了本该荫蔽的阁楼间。
这里的天窗居然是开着的,厚重其上的帷幔早已被人揭开。一束皎洁的月光毫无遮挡的撒了进来,让火把上跳动的火焰失去了最后的用武之地,挑拨着皇帝脸上的升起的重重疑云。
这束月光不偏不倚的洒在一个陈旧的棺椁上,好似为它盖上一层轻柔的绸缎。
陈旧欲裂的百年木头盖板上,竟找不到一丝灰尘。
难道~
:“把棺椁打开!快!”皇帝一下子提高了嗓门。话语里没有丝毫的胆怯,反而塞满了急躁和一丝不愿被证实的察觉。
侍卫长一时愣住了。迟迟不知如何行动,嘴边喃喃嘟囔。
:“大祭司不是说~”
:“让你开你就开!”皇帝有些暴跳如雷。
侍卫长只得照办,对着身后的卫兵,向着棺椁侧了下头。
厚重的盖板就这样被四只手轻而易举的掀开了。
果然~
棺椁里边已然空无一人!只有一段小小的字条,躺在了原本应该躺着德古拉尸体的地方。
皇帝捡起一看,差点跌倒。
只见那段字条上,清晰的用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字体写着
:“你等待了一百多年的艾伦斯,你爱人的转世,她就在曾经那个城堡等你,记住:她现世的名字叫:海伦公主”
就在皇帝感到自己五脏六腑仿佛都在燃烧之时。
一个好奇的卫兵,大着胆子掀开了棺椁对面,天窗阴影下的一大块盖布。
一副半人高的油画便顺势露在了月光下面,
画里面,是一眼婀娜的身姿,身着雪白连衣裙。一位亭亭玉立的美貌女子,含情默默的注视着沉默的棺椁。那忧郁的眼睛里,仿佛盈满了难言又无尽的思念。
:“怎么会是海伦公主!?”侍卫长下意识的惊叹道。
:“立刻返回皇宫!拿下叛国大祭司!”皇帝咆哮起来,疾步向门外走去。
突然又想到什么,回过头,问向紧随其后的侍卫长:
“我们没有马!这附近有没有农庄?能借到马吗?”
侍卫长还了一脸苦笑,结巴的回答道:
“陛下~ 您忘了吗?大祭司一早便说,说~诅咒之地,方圆十英里内,不宜住人!”
皇帝差点气晕过去。
而就在此刻,千里之外。
同一片残月,安静的俯视着气势恢宏的皇宫城堡。却安静的有些可怕。
皇宫之中,几乎每个高大的窗棂都透出金灿灿的灯火,却不见一丝闪烁的人影,更听不见一缕游走的声音。仿佛整座城堡都陷入了沉睡。
突然,
“呼哧,呼哧~”
世界有了声音。
一只蝙蝠,一只血一样鲜红的蝙蝠,扇动巨大的翅膀。划过月的身旁。准确的落在城堡靠顶层的一个花园阳台之上。
通往内室的门并未上锁。
烫金的白色木门顺利的被轻轻推开,推门而入的竟成了一位英姿飒爽的年轻绅士。
一身笔挺的黑色晚礼服,夜一般的颜色,颈前简洁的蝴蝶结,和丰润的嘴唇一样的猩红。
微微露出嘴唇两边的一对牙齿,月牙般修长而尖锐,右侧那颗的牙尖上还沾着一缕带血的兔毛。随手便用右手修长的食指轻轻拭掉。
他的指甲好长啊!
那俊朗勃发的面容,让人一眼难忘。却长在一张死人般苍白的脸上。眼睛里的柔情,如一杯陈年的葡萄红酿。
绅士扫视了一眼周围,没人发现自己。于是便放开脚步,笔直的向宫廷内部而去。
脚步轻盈到,不露一丝气息,甚至连鼻息都没有。
推开通向走廊的门,绅士的心完全的放了下来。因为在他眼前,所有的宫女,内侍,侍卫全部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沉沉的睡着了。
这不免让绅士的眉宇间凝出一丝疑惑,又转瞬舒展。嘴角微微翘起。彻底放开了手脚。大步向心中的目的地迈去。
穿过长长的回廊,直奔宫殿最大的那间迎宾大厅,站在了金碧辉煌的大门前。
一缕气息,一缕年轻女孩的气息,从门缝间,源源不断的钻进绅士微微颤动的鼻腔,让绅士突然就激动起来,眼角溢出血一样的热泪。双手也好似无处安放了似的,踌躇身前。
一分多钟后,才打定主意似的,抬手,敲响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