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者实验

第一幕


今天就当是这项实验开展的日子了。

我,小幡信荣,是帝国直隶大学社会科学学院的教授之一。

不过说句实话,教授里面,自己也会分出品级来。

我总是处在排挤之中的。

这也难怪,毕竟我这项目十年来已经从社科院刮走了不知多少钱,却一直没有拿出个像样的成果,教授总长长尾直兼每天看我的眼神就好像说“这家伙。你就算马上死掉也没关系的,对吧?”

然而如果这个实验成功的话,那么...

今天的实验叫“弱者实验”。

“侍左卫门!你动身吧!”

无论如何,就让侍左卫门去做好了。

侍左卫门是我的助手,当然,也必然是长尾派来监视我的人,但是到这个份上,这都是无足轻重的了。

反正万物时时刻刻都是在互相监督着么。

只不过人比较蠢,一定要用眼睛而已。

我是中村侍左卫门。

跟上这个倒霉的导师,我不知道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

本来我是在医学系的神经学专业顺顺利利毕业的。

可恨的就在为什么那天我要去喝那些酒...

那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了。具体是如何也不必说。

总之就当我的那些有钱有势的同窗们都纷纷被勒令退学的时候只有我留了下来。

就连那个平时不管哪科都能名列前茅的本多忠兴都被劝退了。

本多家可是藩王之后...据说他那个经常请院领导赏樱的叔父亲自出面都没有任何结果。

然而我就留了下来,还被指派到跨学院的小幡教授手下当助理。根本不知道那些教授们搞的什么鬼。

何况我对小幡教授的研究内容根本是一窍不通啊...

然而对我来说...学什么都不打紧了。

当时选神经学专业也是因为这个专业在医学院里面捡剩的而已。

那次去喝多了酒似乎也是因为我做什么都没兴趣吧?

暂且这样过去吧。

小幡教授有时看我的目光就想要把我的喉管掏出来下酒一样,有些时候却又像把我像雕塑一样捧到天上去景仰...但是大部分时候还是冷冷的。

没有时间了,实验要开始了。


(小幡信荣)

台下的这群人好像还真的一无所知...这么说,侍左卫门这家伙搞的还像那么回事。

“诸位!你们也都知道今天就是各位...各位...出去...”

该死。

结巴和思路不畅的问题又一次妨害了我。

但是我是从来不会拿稿子念的。

对待试验品,决不能像理学院那些家伙们,抱着照本宣科的态度去做的。

如果对象是是些乱成一团的电线或者蒸馏瓶和坩埚,倒还说得过去,但是如果是对于小白鼠和青蛙一类的东西...

灵魂。

我坚信他们是有灵魂的。

我也曾听过法国一个生物学家剖腹开膛地死在一间密室里。

法国人当然是不会剖腹的...而且当时明明旁边就有锋利的、干净的手术刀和电锯。

不管是要迅速杀死他还是要让他受尽痛苦,这两个都足够了。

但是沾了血的却是别的什么...

无论如何,调查结果说凶手是小白鼠。

是小白鼠“无意之间”碰倒了架子导致生物学家的死亡。

但是真的是“无意之间”吗?你能够相信这样的巧合吗?

啊...又扯远了。

“今天就请各位乘相模到武藏的火车去箱根玩吧。

另外对于你们几个历史学的同学,我听说北条氏邦注1曾经提出过在箱根伏击丰太阁注2的大军的提案...这和支那人魏延提出的在子午谷袭击魏国人,以及和南蛮人注4库图佐夫用焚烧莫斯科的办法阻击拿破仑可谓是相似的。

你们的老师要我转告你们回来之后要写一点东西出来。

社会学的老师会安排一些不认识的人在你们的车厢上一起去调查。

要小心哦,没准你邻座的人是右大臣注3也说不定。”

尽管我讲了句笑话,但是没有人笑。

即使是课上也常是如此。这大概就是我小幡信荣的天命吧?

无所谓!这一切,才刚开始而已。


我是成田奈千代。

今天的旅程,我本来是不想去的。

既然是志愿者么,心里不情愿怎么行?

但是没办法,本多忠兴一定要我陪他去,说什么“反正不过是去富士山玩一趟而已,何况学校会报销车票钱。”

真是越有钱越吝!

本多忠兴家里都有烧汽油的那种车了,还会在乎这一点点的车票钱?

但是已经在志愿书上签了字,那就没办法了。

那个姓小幡的教授,平时大概人气不大好吧!

除了偶尔在选修课上遇到,平时从来都不曾见过他,简直像个昼伏夜出的蝙蝠。

为什么这个时代都要讲求名分呢...好讨厌。

像本多那样的阔少爷没人惹得起,好在他还算和善,如果想要拿家里的架子出来整我们这些穷学生,那真是...可是为什么会看上我呢?

根本就分析不出好吧!

成绩一般,不管是插花还是茶道都不会,体育又不好,长的也不过是普普通通。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可能是“胸比较大?”

厄厄...每天都要和这群人在一起。心念都乱了。

奈千代,你明明不喜欢本多忠兴的啊...

你明明不喜欢的啊...

看到本多了...人虽然多但是一点都不挤。就这样。

这辆老式机车看起来居然只有三节车厢,其中有一节还是动力舱。

这样的话,几乎就要变成专列了,怎么会呢?

不管怎么说,总之是免费的,去就是了。

站台很陡。


(中村侍左卫门)

就是这里了。好破好旧的隧道,是专门的布景吗?

我数了数地上一共有三对铁轨。其中一对是半新的,虽然靠上的一面理应被车轮磨得光可鉴人,但是看起来还是发黯。

另外两条大概已经十年没有用过了吧。

但是地上的碎石和枕木却很新,可能是为了实验临时从哪里买来布设的?

现在我算是知道为什么大家都指责小幡教授了。

这样的实验确实需要耗费不少钱,而且,一点都不比医学院那种实验花的少。

但是不会很快出成果。

如果一个社会不重视这样的社会科学实验的话,大概就像是一个人抽掉了灵魂吧。

灵魂。那天小幡教授居然请我去居酒屋...席间说到了灵魂。

小幡教授按说很能喝才是,据说连南蛮人喝的那种血一样的酒都能连续喝好多,脸上红都不红一下,按我们的说法是醇转化成醛不会停留下去...不过那天他脸上真的很红。

不是见到女生那样的脸红——简直比那个还要严重的红。

而且看我的目光也特别和蔼——就像是穿透了我一样,或者是,就像我不存在一样。

喔,那该用和蔼这个词吗...

就是这天他提及了灵魂。当时...

已经是夜里三点了。

嗯我都在瞎想些什么?现在该去布设路障了...


我是本多忠兴。

已经离校几个月了。很多人都觉得我对学校有怨念。

真是...可怜。

富家子弟就一定会玩弄权柄吗?何况几个月前那件事确实是我们做得不对。

叔叔那老头子更不该出面,这样根本就是徒劳的——其实我们都知道这一点。

只不过有些时候我们做不了自己。

江里口和吉良,他们两个,知道不该嘲笑我,但是还是不得不这么做了。

叔叔知道去了没用,但是还要徒劳一番。

我父亲知道我叔叔不该去,但是还是要让他去。

我知道错的是我,但是...

奈千代已经靠在我肩上睡着了...这样也好。

可是我还是不困的。

大概已经出江户城很远,快要到小田原城了吧?

这辆车上的人确实有很多我们都不认识。不是校内的人。不过我旁边的这身西装的主人,也不过是比我大个三五岁而已。

也是醒着的,两个空洞的眼窝周围就这么突然而然的干瘪下去,颧骨很高,把脸上的皮撑的精薄。绝不可能是“右大臣”。

如果生活不那么困顿的话...那两撮小胡子应该会翘动起来的的吧?

外边的风吹过树枝的声音时而呜咽,时而萧扬。



我是御宿胤整。

旁边这位被女生靠着的学生,大概是个贵族吧?

虽然穿得很朴素,但是眉宇之间,真是所谓“放出一股精光”。

像我这样的人穿得一身西装,但是其实却穷的连跑步口袋都不会响的人,大概可笑得很吧。以前我是个小商人。的的确确是小。

大概和丰太阁当年卖针一样?.

只不过曾经有个僧人说过,太阁当年立志要做个商人,所以才会进入武家,最后在公家的帮助下当上太阁。

所以人世间有心要做到的事情,往往都不会做到,而无意中的举动,会影响一生的对吧?

我只是偶然走到江户看到帝国直隶大学有招募志愿者的通告。本来就是要离开关东的...这样正好。

如果能帮得上忙的话,配合他们也好。如果中途就溜掉的话,大概也不差我着一个人吧?如果手上这点南蛮水笔和书籍不能尽快卖出去的话,恐怕就只有睡长椅了。

当时离开家的时候揣着的四贯钱,到现在连本钱都没有捞回来。

但是我一定要靠着这四贯钱发家致富,跻身一流商贾之列。我一定!

好奇怪,明明是夜里,周围却有亮光了。车子大概进入隧道了吧...

不知为何,我身旁的那位学生也没有丝毫倦意。


(成田奈千代)

啊!就这样从座位上滚落下去,实在是太失礼了。

尤其是在本多忠兴面前。

机车不动了...为什么?

我感觉大概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大多数人并没有慌乱。

本多忠兴把我扶了起来。

“大概是撞到了什么东西上,所以停车了。”

想起来了...刚才倒下去的时候,确确实实是因为受到了很大的震动,所以坐不稳才会倒下去。

周围一片漆黑,车厢里也没有灯,不过能看到车窗外每隔半町的距离都点着一盏燃气灯。应该是在隧道里吧!

我刚想起身的时候,本多压着我的肩膀把我摁到座位上。

也对,既然没有弄清楚是什么情况,先不要动才是。

车厢里开始响起了阵阵脚步声,搬动和拖曳行李在地板上摩擦划的声音,还开始出现私语的声音。

从窗户往外看去,周围的几条废弃的铁轨上停放着四五台一样废弃的旧式车头,看起来就跟历史书上史蒂芬孙发明的那种车头一样。只不过,虽然灯光昏暗,但是也能看出来这里废弃已久,锈迹斑斑的车头下边已经长满了草。

隧道好像是水泥敷就的,但是显然年头也很长了,上边有不少孔洞。

更奇怪的是,这些空洞往往是四五个一组,像水流般自上而下的延展下来。

除了车厢里的嘈杂声,外边其实是极静的。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闲寂”注5吧?不过我可没心思去品味这个。


(中村侍左卫门)

看着机车重重地撞在水泥墩子上,实在是一件不大笑的出来的事情。

接下来的任务,教授并没有告诉我。

就这样?精心布景然后撞停一辆机车,这就是实验内容?什么吗。

我刚想走上去告诉这些志愿者的时候,燃气灯就一齐熄灭了。

现在就是一片漆黑。

隐约可以听见车厢里发出尖利的叫声——女人大概天生就是怕黑的动物吧?

不过,这可不是个好兆头,教授没有说过灯会熄灭的事情。而且,根据教授的吩咐,我现在距离机车还有相当远的一段距离...

但是如果我就在这里待着肯定不行。

我要走过去。

突然又想起了教授说过的灵魂那件事...

记得有位前辈说过,愈是黑暗的地方,那么灵魂的光辉就越吸引人吧?

我真可惜这句话只是个比喻而已。

处处皆是比喻。逃不开。躲不掉。



我是佐久间泉鸣。

看到这群年轻人们惊慌失措...真是有趣之至。

说实话,别看我今年已经五十多岁了,但我还是个藏不住秘密的人哦。就在这么短短的几小时里,我就已经管不住嘴,把自己是这次实验的另一个助理的身份告诉了邻座的几个人。

大概不妨事吧?我已经尽量压低了声音了。

何况就算我不说,我手里这个电联动曲柄也一样会给我招来不少目光的...总之,我可算不上对不起那个小幡啊。

不过,我只是知道机车会停下,并不知道它会这么猛烈的停下来。

当机车猛烈撞击的时候,我也和其他人一样,撞了个七荤八素。这幅老花镜也撞破了边。

机车停下来的时候,周围邻座的几位都静静地看着我,似乎在等待我的裁决。

有趣。我摘下老花镜,从镜子里模模糊糊地看到自己的额角似乎流了些血...

但是不打紧。如果是头上再加两支角是不是更有趣一些?

外边的灯已经黑了?那就是时候开始用手里这支遥控杆了。


十一

(中村侍左卫门)

这好像没道理吧?

我真后悔不曾戴表过来...不过,在这样的漆黑中,带了表也看不清的。

究竟在这份黑暗中走了多久?十分钟?一刻钟?半小时?

远处的机车里面影影绰绰地亮着几缕光——肯定是有些随身带着手炉的阔少们的炉光了。

对此刻的我来说,似乎和灵魂之光差不多啊。

现在能听到的声音...只有脚踩在碎砾中的声音。

和小时候在出羽国踩在雪地里的声音似乎一样。

其他的声音,似乎都被一种无形的网过滤掉了。

更可怕的是我听人说过,如果一个人在沙漠中没有指北针,就会迷失方向兜圈子,因为人两只脚不一样长短。

这么说来这边更恐怖。如果说沙漠里至少还可以看北极星的话...

哦,好在我有机车的灯对吧?

那么就接着往过走吧。

或许我应该边走边计数?


十二

(御宿胤整)

周围都陷入了恐慌了吧...但是我不会。

只不过是没有灯光而已了。

要紧的是先要把自己的行李整顿好吧...如果这时候遇到三只手,那就真是血本无归了。

我还记得在那条桥上被打劫的那次...

其实,治世其实就是乱世。人们仍然在不停地杀人——只不过用一种更强大的武器。

不是薙刀。不是枪。不是铁炮、大筒注6。而是——

钱。

没错。如果不能富裕起来,那人活着似乎也就和咸鱼没什么区别了吧?

那么我比起“七难八苦”的山中鹿介注7来说,似乎也区别不大。

西装代替阵羽织。钱代替武士刀。这些商品代替军马。签订的合同代替印可状。经理的职位代替城主、国主...

没什么人值得信任。先把自己的行李整顿好再说吧。


十二

(小幡信荣)

“一千零八,一千零九,一千一百...”

恩。中村这家伙。大概会这么想吧?

“是我的幻觉吗?已经走了一千多步,但是机车的灯光还远远地在前边。

确切的说,是动也没动。

这样下去怎么可能走得到?”

这个可怜的家伙,已经趴在墙壁上休息了。

他大概摸出来有五个浅洞...刚好够他把五指放进去。

我还在大学的时候,有个家伙说过,人的恐惧都是因为无知。

错了吧?

有些时候,人的恐惧是因为知道的太多,想得太多了。

不过恐惧这种东西,就和痛觉一样,不会给人带来舒服的感觉;

但是如果没有的话,那大概就更悲惨了吧?

没有痛觉的人可能带着一盆腔的血跑步或者是被油灯烧掉一只手。

但是如果是没有恐惧的人,带着的可能是一脑袋的歪心思,被烧掉的大概是一部分良知吧。

总而言之,这张移动幕墙做的还是不错——至少看起来运行速度和中村是一致的。

只要不移动到真正的机车那儿被卡住的话,在中村看起来,应该是永远也碰不到机车的吧?

愚蠢的家伙。

下一次可以让幕墙慢慢旋转起来。这样,就不必布设这么长的隧道了。


十三

(本多忠兴)

似乎有个老头子的声音让我们下车。

好像还在大声地说自己是实验的助理?还要带我们到歇脚的地方?

吹牛。如果真的是实验助理,怎么可以这样随随便便就说出来了?

这么说,这个小幡,也不过是个徒有虚名的家伙了。

怪不得长尾教授看不起他。

奈千代似乎也有点害怕的样子——

黑夜而已。有什么好怕的?

这一定只是个意外。不可能是实验出了问题。

但是,留在车上也没有意义,那就先下去吧。

如果不能去箱根的话,那么找个村子过一夜,等天亮以后去小田原就好了。

反正钱不是问题么。

还有,奈千代似乎很嫌弃我吝啬的样子。

但是我就是喜欢看她嫌弃我却还不得不装出一副笑脸讨好我的样子。

所以我就不得不装出很在乎钱的样子。

人真是奇怪的动物。


十三

(佐久间泉鸣)

喂喂,这和预定的计划不一样好吧?

根本没有人听我说的话啊。

如果不是阐明我是实验助理的话,就算是挖空了心思也没法说服这群人跟我去下一个实验地点吧?

有个哲人说过,想藏住一个秘密,就把它当成笑话讲个每个人。

这说法...还真是。

无论如何,小幡信荣的安排我是必须去做的——何况如果不把他们引诱出车厢的话,怎么可以看到...天狗和夜叉啊?

哈哈哈。想太多了。

我是本次实验的助理。

实验并没有发生任何故障。

我脸上的也不过是...番茄酱而已。

请大家跟我来进行下一步骤,多谢配合!”

就算仅仅是看到这群人惊慌失措的样子也还是很有趣的...

阐明吧!小幡会原谅我的。

毕竟对于他那种人来说,目的还是比手段要紧的么。


十四

我是河尻美代子。

在这种地方度过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好艰难啊!

让人想起来小时候被罚在地窖里的日子。

尽管就只有几分钟。但是为什么河尻义种就不用?

同样的过错,为什么河尻义种就仅仅是道歉了事,而我必须被关在地窖里?

忘了交代了,河尻义种是我哥哥,现在也在这辆车上。就在旁边。

虽然只有一两个手炉的灯光很微弱,但是我能感受到义种那种目光。

根本不是哥哥看妹妹的目光。就连陌生男人看陌生女人的目光都不是。

何况...

我只比他小七个月。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啊!

虽然只不过是七个月,但是所有的疼爱都被加诸河尻义种身上。

所有的。

就算母亲生我的时候难产死掉了,但是这就是理由吗?

我就是天生的不吉之女?

或是父亲想把我当成那位杀生关白注8一样干掉吧?

而且,明明先下手的是义种啊!凭什么反咬我是放荡?

地窖里的那种黑暗,真的是有形的,如同黑色的凝油,或是泥水一样,把四周都固定了起来。

封了你的口鼻。迷了你的耳目。混沌间的万物就是我,我就是空无一物。

现在的感觉和地窖里一模一样...尽管周围坐了不少人。

话说回来,我好像该做点什么。


十五

(成田奈千代)

车厢后边传来了...不合时宜的低语。

恩,低语?

大概是有对情侣,在黑夜之中缠绵吧?

好怪。

车厢最前边好像传来扭打的声音...而且打得很激烈。

有玻璃碎裂的声音。

是窗子,还是酒瓶子?

我记得志愿者是不允许喝酒的吧。

黑暗能够摄取人的心魂吗?

到了危难关头男人就会互相砍杀吗?

有种说法是麝被捕前,相互之间咬破香囊来报复猎人。

可是猎人究竟是谁啊?

这么黑的地方,女孩子应该都会害怕的吧。

而且虽然说彼此看不清楚,但是周围毕竟有不少人...

而且听起来好像女子的话语更多。

大概不是个游女吧?

不过,我不也是紧紧靠在本多的肩膀上吗?

用本多的口头禅来说,自己做不了自己吧?

我明明不喜欢本多。可是却要装作喜欢他的样子。

奈千代,你和你瞧不起的游女又有多大区别啊?



十六

(小幡信荣)

如果观察者是别的教授的话...大概会死盯着这一角吧?

只可惜我是小幡信荣。

关系表上写着这两个人是兄妹;但是谁都能看出来...

那个哥哥恨不得吃了那个妹妹吧。

而且资料上的出生日期...

恩?好像是裙子已经...这样下去...

...

中村已经不行了啊?

就这样在水泥墙壁上乱抓有用吗?你又不是针鼹。

就算手上磨出白骨你也不会停手的吧。

你这种迷茫的人,必须要有些人来分配工作的。

比我想象的还要早不少。谢天谢地。

下次一定要做成旋转幕布。一定要。

佐久间啊你居然...你个该死的在搞什么?算了,这样更好。

之前的调查中都自称是有独立思考能力的新生代啊?

真是一群笑话。

佐久间的两撮白胡子和自己的一点吹嘘就这么能勾这群人的魂吗?

平时他可是连我的鹦鹉都说不过的啊。



十七

(河尻义种)

真是难得的好时光,嗯?这东西居然主动往我身上靠。

南蛮人说有种东西叫狼人,会在月圆的时候爆发出狼性是吗?

那么这点黑暗大概也就是这东西的催化剂了吧。

谁都知道我不是她的亲哥哥的。表兄、堂兄也不是。

好像是从五六岁的时候吧?我就已经占据了绝对优势了。

还记得被我关进地窖的日子吗?大概和今天也差不多吧。

就算被虐待了这么多年还会有兴趣?不,大概是知道了这是她这辈子最后一次出来了吧?

别忘了我舅舅就是帝国直隶大学化学院的教授啊。

我身上什么东西没有?有什么信息我会采集不到?

这种实验,死个个把人也就只当是实验失败吧。

何况这东西死的话,连失败都算不上。只是不慎毁了一件极便宜的旧容器而已。

有个学化学的同学说过男人如果是药剂的话那女人大概是量筒吧?

哈哈哈哈。

不甘心作为处女而死吗?

可是她早就不是了啊。哈哈哈。连国高都没上过的东西。

既然她肯主动投怀送抱,那就最后便宜她一次也无妨吧?

何况车上的人都跟着那个撞得满脸血的老家伙下车了。

我这就来收拾你这东西。


十八

(本多忠兴)

那个老头儿真的...靠谱吗?

但是在这种黑暗中...

如果仅凭一人之力摸爬,大概会溶解在这份黑暗中吧?

溶解?我为什么会想到这个词?

生理上酒会溶解在人体里。

可是实际上是人的心溶解在酒中吧?

那么人和我服用的虫草又有什么区别呢?

都不过是受着别人控制的一副躯壳罢了吧?

人如果不会思考还算得上是人吗?

连葱都不如吧。

如果湮灭在这样的黑暗中,不管是王侯之后还是萍芥之子,也大概一样吧。

...

“你不舒服吗?

我们也一起下车去吧。”

奈千代在叫我吗?

好奇怪。几乎所有的人都在跟着他。

就连我身旁这位老江湖“右大臣”也...

既然如此,跟着他走大概就可以了吧。


十九

(小幡信荣)

...好,把这幅幕布调亮一点。

车上的人都撤的差不多了吗?

...

果然还是柔能克刚啊。

美代子,干得漂亮。我是故意告诉化学院的那个石川青政的。

我也知道他们甥舅俩能搞出什么名堂来。

但是你这样让你...哥哥的...标本?

就这样在车上裸着的话...

有趣。你连上衣甚至都不用脱就干掉他了吗?

可惜你听不到我,否则我真要好好恭喜你。

大概我的下一个实验应该是仅保留脑干的男人的思考实验吧?

哈哈哈。

石川你就慢慢的品味我说过的那句话吧。

实验总是有意外的。

意外的意思,就是意料之外。

通常情况下都是预期结果之外。

大多数人都已经去下一幕了吗。

佐久间你是回来检查的吗?

C23幕布后边是悬崖。调成居酒屋的样子就好。

去黄泉路上喝清酒去吧。

隧道里还在滴着水。


二十

(中村侍左卫门)

我必须...

我必须挖出一条路出来。

路是走出来的吗?

胡说八道。路是挖出来的。

脚是不靠谱的。手才是靠谱的。

这么多年我的问题就是没有方向。

历史老师增田丽羽说的没错啊。

我是新时代的泷川一益注9。

要照着前人留下来的四个手指坑继续下去。

这是教授的指示吗?

一定是的。一定是的。

总有人给我发指令的。做就行了。

就算指骨用完的话,牙大概也可以吧?

这次我不会走错方向了。

永远不会了。

这是一辈子的事业。



第二幕

(御宿胤整)

佐久间让我从这扇门进去吗?

呜哇——这么——这么亮

简直比我推销过的任何一种灯泡都要亮不知道多少倍。

不对。

只是几个普通的钨丝灯罢了。

是因为我适应了太久的黑暗吗?

不过,黑暗还是明亮,其实都本不存在的吧。

黑暗是让人看不清东西。明亮是让人看清东西。

但是如果亮到看不清...

那就是另一种黑暗了吧?

对于穴居的东西来说——刚才那种黑暗才是明亮吧。

有些人是必须要放在暗室才能活的。


我是前田宪高。

现在才四点多点?

说实话这群人比预期的安排来得早了些啊。

小幡教授估计这群人五点才能到这里的。

而且似乎人数也多了点。

要准备每个人的充气手套、膨胀式外套、全覆式头盔...这些东西都是要干什么?

而且为何我们要穿着南蛮人的戏服?

人生下来就都已经带着一副皮囊了。还要再套一层?

如果就这样“厌离秽土注10”的话,怕是灵魂也要向蝴蝶脱茧一样多费不少力气的吧?

不过虽然说是这么说。

可是蝴蝶的标本受到目光的炽烤,的确比蛾子的标本损坏的快得多。

小幡这家伙。每天都研究些什么奇奇怪怪的课题。

开工了。


(成田奈千代)

嗯?这的确是个奇幻的世界啊。

虽然要带上头盔、手套和厚外套。

但是头盔很轻,而且是紫色的。手套也很绵软。外套虽然厚但是一点都不重,也不热。

现在才不到五点,本来很困,但是明艳的色彩和清新的气息大概是解乏的吧?

难怪有个连歌师说过“五铢百贯,解乏不如柏香一缕”的话吧。

如果说刚才的隧道被黑暗填满是地狱的话,这里大概是天堂吧?

所有一切都是彩色的。

好漂亮。而且一切摸起来都是软的、温的。

等等...这有点像小孩子的晏游之园吧?

虽然我已经是大学生了,但是就算是把自己当成小女孩也未尝不可吧。

难得的机会呢。

能任性自专是福啊。

何况,本多似乎也比较喜欢“情趣低幼”也就是易于“操控”的女孩子吧?

成田,你明明不喜欢本多的...


(前田宪高)

“各位受惊了。

那个叫做佐久间的人的确是实验助理。但是我们的实验也的确出了一点小差错。

不过现在都回到正轨了。

这里有不少车辆。从马车到燃油车都有。

请各位挑选自己钟意的并且改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场内会有指导人员。不会很久。

饿的话可以找穿水色服的侍者帮忙。

如果有因为刚才发生的事情感到不快的,这里有一位教授可以帮你舒缓情绪。

如果不想谈的话,花草树木还有地上的猫都是可以零距离接触的。

只希望大家抓紧,一个时辰之后我们会评比的。这也是实验的一部分内容,拜托了。”

我没说的是,有些人该准备好三文钱注11了。

车辆不是送他们去箱根的。



我是赤尾家德。

我的职业是御者——是燃油车的那种御者。

我的主人是会津侯的家老松平繁邦。

但是这里的燃油车,看起来古怪之至。连会津侯自己买的几台也比不上。

这一台看起来实在是鹤立鸡群。

光是车头就足以令人咋舌了——没有灯。没有扁平的那种的挡泥板。没有棚。只有一排座位。

但是引擎盖是很长的。而且不同于方方正正的性状,这辆车像一个水滴一样。

这辆车的名字看起来应该是“霍希注12”吧。

引擎大概就如同一个人的智慧吧?

一个座舱硕大但是引擎很小的车是没什么用处的。

也正如一个铁塔般的人是不比一个矮个子的智者有用的。

就是这辆了。

而且看起来这里面有不少不懂行的。

一定不可以让他们在我前边选到这辆车。

赤兔是属于伯乐的。


(小幡信荣)

大概已经进入安逸的状态了吧?

而且那几个懂行的人,一定已经沉浸进去了。

如果把一个人从自己所热爱的事务中硬生生拔出来,那大概会比杀了他还要痛苦吧?

但是拔不拔,由不得我。

大部分情况由不得我。

女孩子们都围在那几个活的人偶旁边了吧?

其实如果光电技术院的几位如果能再加把劲的话...

这一切都是不必花钱的了。靠头盔里的幻影就可以了。

归根结底他们“理学”家还是为我们这些人服务的。

一群自以为将要去掌握一切的人。

望远镜虽然看得远,但是连猎人和猎狗都分不清。

那个管心理疏导的家伙排不上用场吗?

是我多心了。既然有声色犬马和花水月风,那么谁还回去愚蠢的郁闷着?


(本多忠兴)

奈千代去看那边的人偶了,我还是专心和这两位技师把这辆罗尔斯罗伊斯的轮子换成那种更宽更大的那种吧。

这种车我只在和叔叔赴宴的时候看到过。

但是就出现在我眼前了。

而且不仅如此,它还由我改造。

由我控制。

权利的滋味大概也是如此吧?用自己的意志灌输、取代别人的。

手不需要去实际工作...指明方向就可以了。

总会有些人去做的。

不是他们真的忠心与你。

而是他们不肯、不屑也不会去找自己的方向。

还是有个现成的方向好啊。

只不过世上蠢人太多。当征夷大将军的话,怕是每天要忙个不停吧?

与其这样,不如还是引领少数一些精锐吧。

“再加把力!”


(御宿胤整)

可以。这份天妇罗的味道真的可以。

免费的东西总是那么好吃。那么好用。那么好看。

毕竟再挑剔的话...就未免有些过分了。

不过说真的,确实好吃。

不知道到箱根还要多久呢。多吃一些才是。饭费的话,上司是不管的。

但是如果当上了征夷大将军,或者关白的话,那天下所有的东西都是免费的吧?

那么...可能这就是东照大权现死掉的原因吧?

今天不吃的话,明天就会坏掉。

坏掉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没坏掉但是不归你了。

所以再吃一个。

就可惜不能拿去卖。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如果可以的话,不妨用水笔换一些拿去卖。


(前田宪高)

居然有人改装好了?

一定是那个御者。

从他的眼神里能看出来他很爱惜这辆车...

是个行家。这辆霍希确实是场里停放的最好的一台车。

其他人大概都是外行吧...

那个姓本多的藩家选的也还不错。只不过他不曾亲自动手改而已。

如果可以的话,现在就可以开始评选...不,是销毁了。

看着珍视的东西毁在自己的面前,心弦一定会震颤的厉害吧?

是亲手培养的更令人心痛还是全心倾爱的更令人心痛?

大概就如同杀掉女儿和杀掉女朋友的区别吧?

对不起,我讨厌妻子这个词。

妻子听起来也太随便了一点...没有那种神圣感对吧?

开始了。


(成田奈千代)

啊啊啊啊嘞?

这是在做什么啊?!

我刚才选好的那辆圆鼓鼓的朱砂色的电力车就这样被他们一锤子砸断了?

难道不是送我们去箱根的?

就算这样,也不必毁掉吧?

噫噫噫噫!

本多的脸上好难看啊。

我听他说过罗尔斯罗伊斯是多么好的车子。

据说坐进去就和坐在床上一样稳当。而且看那个样子一定很贵吧?

而且...而且本多刚才是亲自指挥那几个技工一下一下地改造的。

应该会花了很多心血吧。

现在本多好像眼圈有点发红了。

这样好的燃油车,就算不给我们用,也不必毁掉吧?

简直...

有个外国人说过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和恨。

假的吧?比如有人喜欢黄色的蒲棒就没什么理由吧?

人又不是机器。

对于本多来说。看到这样一辆燃油车被毁掉,不见得比死了一匹好马或者一个佣人心里好受吧。



十二

(小幡信荣)

那个赤尾家德应该心里在滴血吧?

简直整个人就像凝固了一样。

是凝固了。虽然呼吸还很重拙,手指还在机械地动着。

但是我敢说他灵魂凝固了。

带着一身臭汗和满手的油污改装出来的车子被砸掉。

不。是被毁灭掉。

可怜吧?

多情之人常被无情伤。

既然自己看不开的话,那何不一起去徇死啊?

为一辆车徇死很可笑是吗?

可是为女人,为上司,为一国一城徇死就不可笑吗?

你今日舍生所追求的,也许明日你就视若草芥了啊。

你就慢慢的靠着柱子,流下你的两行清泪去吧。

如果一定要伏地捶胸的话也未尝不可。魂儿没了可比脊椎没了严重。


十三

(前田宪高)

该充气了!

就这样。手套要充气。要让内层紧紧地贴在指纹上。要足够厚,就算敲在任何地方,手指都不可以有触觉。

我听说生物学院的几位同事说没了指纹人就不能辨别物体的质感了?

衣服也要充气。胀大到不能自由的乱挥胳膊为止。

头盔里的投影也该开了。就照着他们面无表情的样子投下幻影。

关了他们的听觉系统。

简单来说,就是隔绝他们和外界的一切联系吧。

小幡做事还是欠考虑。

如果是我来安排的话,我会让他们听到自然...我是说,非生物的声音。风声,雨声,水声。

听到人声亦无妨。

但是单单听不到外界对他的回应即可。脚踩在地上的声音。和别人说话回复的声音。拳头敲打在物体上的声音。

这样更有趣不是吗?

可能小幡的这个头盔还没那么先进吧。


十四

(御宿胤整)

搞什么?

突然一瞬间所有的水色服装的侍者都不理我了。

好像我凭空消失了一样。

可是我还能闻到天妇罗的香气。

但是手套和衣服突然膨胀起来了。不管是抓着什么东西都想没抓着一样。

到底有没有抓到?

是我消失了还是他们消失了?

侍者和侍者之间好像还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或者说,对着口型?

但是我听不见。

听不见。摸不见。想要敲打手边随便什么东西都敲不到。

就算很用力的打在盘子上。还是一点感觉没有。

好像我浮空了。

这样下去的话....

“喂!有没有人能听到我啊?”

我能听到自己的声音。第一说明没聋。第二说明我确实喊出了声。

我看到了一起来的那个贵族子弟。

他面无表情的看了我一眼。

或者说,目光从我身上扫过去,不带一点停留。

我难道人间蒸发了?


十五

(小幡信荣)

那么,“弱者实验”已经结束了。

包括奈千代在内的女生们,头盔里已经沾满了泪水了。

哭的声嘶力竭。

男人们也好不到哪里去。

除了那个目光呆滞的御者之外。其余的男人都各个喊得面色或苍白或赤红。

但是喊破嗓子也没用的。

就算偶尔能用眼神交汇,也不过是冷冰冰的,不带一点感情的,贯穿能力超强的眼神。

绝对平静。

穿着这样的衣服拍打或者踢踹对方是很困难的。

何况就算是碰到了对方,对方也根本感觉不到。

没人能搞明白发生了什么。

大家都以为自己是人间蒸发了。成为一个超乎事物之外的灵体。

就这样。前田会帮我清理掉这些实验的残留物的。已经没用了。

我去听一曲敦盛注13吧。



注1:北条氏邦,安土桃山(约1600年前后)时代后北条家名将。

注2:丰太阁,即羽柴秀吉,桃山时代日本的名义掌权者。

注3:右大臣,日本古代官位。也特指曾担任过右大臣的织田信长。其人锐意改革,用兵如神。

注4:南蛮人,泛指以英国人为首的西方人。

注5:闲寂,最高茶道精神中对于一种悠闲自在意境的概括。

注6:薙刀,源平时代僧兵用刀。类似中国的偃月刀。价格较贵,一般士卒用不起。铁炮指早期前装滑膛枪。大筒指早期火炮。

注7:山中鹿介,安土时代尼子家名将。尼子家被灭亡后,曾对月亮发誓,“即使历经七难八苦也要复兴主家。”后失败被俘。

注8:杀生关白,既羽柴秀次,丰臣秀吉外甥。因地位较高,未来可能会威胁到丰臣秀吉的儿子,被赐死。

注9:泷川一益,安土桃山时代织田家名将。执行力很强,但是缺乏大局观念,织田信长死后很快因为飘摇不定而丧失基业。也常被比喻实干能力优越但是缺乏决断能力者。

注10:厌离秽土,德川家战斗口号,意同生无可恋,视死如归。

注11:三文钱,源平时代(约1180年前后)典故,从人间到阴间的“过路费”。后“三文钱”代表有死无生,“六文钱”代表起死回生。

注12:霍希,即今天的奥迪。

注13:敦盛,由平敦盛所写、织田信长所扬名的一首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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