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无不黄,恰逢花开

自从入了大学,长久都不曾动笔了,其实还是一直都想提笔写些什么的,然而这种冲动终究只停留在思维上,可能是没有什么好的话题罢。

这次因和春运偶合,机票异常贵之故,所以坐城际高铁穿行半个中国来学校,在长达十二多个小时的旅程中,竟是仿佛找回了些熟悉而陌生的感觉。

清晨的马路还带着昨日夜雨的湿润,微凉。告别了父母独自一人上了车,依旧是预料之中的靠窗位置,置好行李,安稳坐下,塞上耳麦,不问世事,任车厢中浮生万千。

旅途很长,又因为每次停靠车站的时间都较短,不存在能下车走走的机会,又因为外侧位置还有人,也就干脆懒得离开位置。

窗外景致飞扬,这才惊悉自己似乎根本不熟悉那些原本熟悉的风景。当然,也有可能平常都是身为局中之人,今朝却是作为一个正在离开这些熟悉的事物的游子。《十七楼的幻想》中说年龄改变了,心境也就改变了,那不是能抑制的。用在这儿大抵有异曲同工之妙。

随着车驰,那些摩天楼与高架桥从视线中渐渐消逝,田野却渐渐入眼而来,居高临下看着这座飘着我呱呱坠地哭声与那些年月里泪水与欢笑的城,耳侧旋律盘旋横亘,有人似在呢喃那些陈年旧事,恍惚中穿透岁月的束缚,回到了以前那些缓慢的时光之中,想起了很多事情,也仿佛忘记了很多事情,有很多事情还很清晰的记得,又有很多事情竟以分不清到底是自己的梦境还是真切发生过的事实。

我记得那条窄窄泥土路,记得那那辆黑色的老凤凰自行车,却忘记了那时候的自己是有多小,能让来幼儿园接我的舅公将我放于之前的车篮子中——那是因为坐在车龙头与座位之间那横栏上屁股会被这路颠的很疼,而当时我还不会独自坐在车后的座位上。我记得那条路的白色沙石,记得那时候的舅公喜欢喝白酒,那种名字中带一个曲字的粮食白酒,却忘记了那一捆酒到底是六瓶还是十瓶,也忘记了那扎酒的粉红色绳子到底有着什么名字。

我记得那田间的田湾头,记得我曾调皮的尝试跳过河沟,也记得与村上的小伙伴一起堆砖头烧火,记得那时候舅公为了竖电线杆的将其竖在我家田地里而大吵大闹,记得他那天穿的军绿色背心,记得那背心后面有一个蝴蝶结。

我记得曾在巷中奔跑时穿着凉鞋踩到过某些人在野外的排泄,记得我自此之后再也没有穿过凉鞋,也记得在门前洗衣服的水泥板下的黄沙中挖出过蜈蚣窝,记得那一条条纯白的小蜈蚣,更记得那天和我在一起玩耍的村上孩童。

忽然间我想起那都是在舅公起的新房子里的事情了,虽然那新房子现在也因为拆迁早已作古为埃土,更早的岁月之前,在大孟巷上还有我家的那老房子。

那真真是老房子了,还有着庭院柴门,青石路和泥土门槛。进了那不会上锁的木制大门,是需要小心谨慎踩着的青石路,左侧则是我记忆中永远杂草丛生的庭院,那时候的我一直觉得那里面藏着很多宝贝,等待着我去发现,却从来没有胆子走进去。尽头才是真正的屋子,那门一般都是会上锁的——一个小小的黑色的锁,钥匙也是小小的白色的——因为我太婆婆是住在里边的。进了木门,可能该叫做大厅吧,泥土路,红砖,裸露的支撑梁,很脏很乱,我记得那儿的墙上有一个平台,上面放着很多脏脏的瓶瓶罐罐,我是不敢碰的,因为在我的认知中那是我太公公留下的东西,而作为一个赤脚医生的太公公留下的东西,谁知道碰一下会不会让我中毒或者大笑走了七步肝肠寸断呢?

之后是一条阴森的走廊,没有灯,然后是中堂的庭院,我分不清是我曾做梦还是真的我们曾在这儿抓到过一个小偷,那是一个女的,似是望亭那边的人。

再之后就是我太婆婆的房间了,我记得我太婆婆很是疼我,每次我去的时候,已经看不太清的她会从一个打开一个木桶的盖子,颤抖的摸出一版娃哈哈抑或AD酸奶给我,或者是那种小小的蛋糕,我记得我很喜欢吃那种便宜却味道极好的蛋糕,我也记得太婆婆褶皱的手的触感。不过后来我去的时候她给我这些东西我都不太会要,即使要了也不太会吃。年龄大了,也就开始会嫌弃老人家不干净了,现在想来,当我们知道的越多的时候,越以为自己脱离懵懂的时候,却是最愚蠢的时候。

当然我太婆也是个传奇的人物,当然在这儿我并不想说她的故事,因为那又将是一个很长很长的回忆了。我只是清楚的记得她为了打麻将,将低垂的眼帘用白色的布胶带贴起来,那种样子仿佛此刻还能出现在我的眼前。所以我舅公也很喜欢打麻将,我舅舅也是。不过我记得我小时候曾掀翻过我舅公的麻将,可见那时候他们有多宠我。

宅子之后则是一条河,河上有一颗树,我不知道那种树叫什么,不过那树上的果实可以摘下来放在一种用某样植物和大大泡泡卷的圆圆的粉色盒子制成的玩具中做子弹来打人。这棵树是斜着长的,上段临河之上,所以我们也喜欢冒险攀爬这棵树,不过我向来是没有胆量爬上去的。我自小是以胆小著称的。

当我还错觉一般的徘徊在现实与回忆的边缘时,窗外突然一白,隐隐似是雪花遍地。记忆中的锡城本是有雪的,小时候我曾躲在用白雪堆砌的城墙后,等大些也因为大雪封路寒假不要去学校拿成绩单而兴奋,甚至几年前还曾在夜晚和许多现在已经看不真切容颜的同学在操场打雪仗。然而这都是记忆中了,今年就下过一次连雨夹雪都算不上的冰雹,更何谈大雪满枝桠。

正当此刻,窗口之外已然雪花飘飞,由于列车的速度太快,仿佛是只身逆着纷繁的雪花而上,那种微妙的感觉很美,恰似着一身宽袍缓袖,走在干净的青石细白沙路上,发端上余香随柔柔的风扬起,在空中绽起一朵还未放的白梅。犹如多少年前喜爱的风云诀里聂风在蒲公英漫天的夜晚凭空立于风中,我无来由想起一句多少年前喜爱的歌词,逆风穿越荒野也来不及去告别,破晓之前忘记所有胆怯。一切都很遥远了,模糊了,带着岁月陈旧的气息,却有一种正在逆着时光走近那些逝去的美好的错觉。

之外,指贪凉,发上雪,太虚如梦。

之内,袖里暖,眸中烟,岁月成歌。

往事浓淡,色如清,已轻。经年悲喜,净如境,已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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