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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下午五点半,下班后他来到停车场,坐进车子长舒了一口气,天上开始掉下雨点,落在玻璃上,他没有察觉到,过了将近一分钟才想来要发动车子。
开出园区大门,他左转上了大路,刚开出两百多米就看到路中间一只灰色的东西,疯狂地来回翻滚着,样子看起来很怪异,他急忙往右边打了一把方向,侥幸躲了过去,他又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只看到后面紧跟而来的车辆。
“估计撑不过今天了,”他想。
周一下班路依旧是全程拥堵,他到家已经快七点了,客厅茶几上放着两个吃完的外卖盒子,老婆正坐在沙发上看着综艺节目,不时地发出爽朗的笑声,他放下包,从厨房的冰箱里拿出两颗青菜和一包方便面,用小锅接了水,放到燃气灶上烧起来。
自从冬天结束,地面上流浪猫的数量明显比以前多了不少,估计很快就要泛滥成灾了,“也算是解脱吧”他一边煮面一边对自己说。
吃过晚饭,他问老婆要不要出去散步,老婆正饶有兴趣专心的看着电视,过了几秒钟才摇了摇头,于是他一个人穿上鞋子下了楼。
因为去年冬天生了过一场肺炎,康复之后他发现身体素质明显下降了很多,往饮水机上换一桶水都要休息两分钟,晚上被冷风轻微吹到一点,第二天必然要咳嗽发烧,眼看着天气热了,他觉得自己急需要整理砺炼一番了,不管是由于目前的生活的需求,还是为将来打算。
小雨已经停了,他小跑了一百米左右,感觉呼吸有些困难,于是放慢脚步,顺着楼栋间的小路随便逛了起来。
最近雨水丰沛,梧桐已经长得跟楼房齐高,银杏和玉兰也都一颗颗粗壮茂密,他沿着木板搭成的小桥走进一片花园,水边的竹子郁郁葱葱,桃花已经谢了,只有绣球开的喜人,出了花园,他在一个小路口往南面走了几十米,经过两栋楼房,看到一个被荆棘木包围的健身场,里面的几个运动器材都已经老化变色,地面上铺的黑色橡胶板也一块块地四角翘起,没想到附近还有这么荒芜的地方,他绕过健身场往东走了一会儿,经过两个路口又转弯往南,途中看到一片芭蕉树,又跨过一条行车道,他到达一块四周种着垂柳的草地,草地中间的石头台阶上,一个用红色木头搭建的亭子塌落了半边,木块和碎屑堆在地上,整个亭子被红白相间的警示带围着。
“应该走得够远了,”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此时的具体位置,他放慢脚步四处张望了一会儿,看看有没有自己熟悉的建筑标志,然后他看到了那个非常特别的院子,他想起来自己去年来过这里。
院子门口种着一株很高大夹竹桃,枝叶繁茂,正开满了白色的花,有一些花掉落在了地上,给人一种残破的美感,院子半边用红色的木板整齐地围起来,外面又种了一圈灌木,一扇刷了白漆的小木门显得非常显眼,木门旁边挂着一盏钨丝灯,虽然天还没黑,但已经亮起了光,旁边靠墙停着一辆越野摩托车,轮胎上还沾着黄色的泥土。
他走到距离院门两三米的地方停下,好奇地朝里面看了一眼,院子里面铺着白色的水泥地砖,木板墙上挂着一排小花盆,花盆里的绿色藤蔓顺着墙垂了下来,院角立着一顶大遮阳伞,下面放着一张白色矮桌和一辆露营用的手拉车,一个女人正背对门口,坐在一张帆布椅上看书,他的目光立刻被女人吸引住了。
她的头很小,头发紧致的梳后面扎成一个丸子,漏出细致干净的脖子,她身上穿着一条柔软的棕色长裙,在膝盖处开叉,伸出翘起的小腿,脚背很白,在脚踝处,倾斜地纹着一只蓝色蜘蛛,蜘蛛四肢细长,生动得像是活得。
他从后面仔细打量着女人的每个部位,不知道过了几秒钟还是十几秒,一只白色的小猫出现在女人的椅子下面,摇摇晃晃地站立着,怯生生地看着他,他朝它瞪了瞪的眼睛,用力做了个鬼脸,小猫似乎收到了惊吓,退后两步做倒在地上。
忽然他听到一阵推拉门的声音,似乎是有人从屋里出来了,女人也转头看向旁边,他心中一惊,连忙转身,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慢慢走开。
他一直走到小区侧面小门,外面是一条河,他又沿着河边的走了十来分钟,直到被一片围起来的工地挡住了路。
这片工地已经在这里很久了,能看到里面两个立起来的桥墩,桥墩上面是搭了一半高架桥,从火车站的方向一路延伸过来。
他在那里站了一会,抽了两根烟,周围一只响着货车和机器的轰鸣声,一个男人从里面开门出来,蹲在路灯下面打电话,他又想起刚才看到的那个女人,她的皮肤微微泛着是淡棕色,估计有三十岁了,他想。
到家的时候已经九点钟,老婆已经洗好了澡,穿着一件睡袍坐在沙发上,她看起来心情挺好的。
他把厨房里剩下的餐具清洗干净,之后又把台面和餐桌都擦了一遍,睡觉之前他又去下楼抽了一支。
第二天他吃过晚饭再次出门散步,他按照前一天的路线出发,但是直到快走出小区也没有看到那个院子,他怀疑自己中间走错了路,因为小区里面的房屋布局都的太过相似了,他折返回去靠着记忆仔细地走了一遍,这次他格外留心,果然走到了那个塌了半边的亭子,他一眼看到了那颗高大的夹竹桃。
院子跟前一天没什么变化,他在木门前面来回走了两遍,灯仍然亮着,唯独那辆摩托车不见了。
“请问你有没有见到一只小猫咪?”
在他驻足的时候,女人忽然从里面推开门走出来问他。
她脸上带着口罩,头发散开垂在后面,穿的还是昨天那条长裙。
他按捺住内心的慌张,说:“没有啊,今天没有见到。”
“好吧,”女人四下里仔细瞅了一圈,她的眼睛很深,眉毛修剪得精致清晰。
“应该跑出去玩了,这附近太危险了,早知道就把它关在笼子里了。”
“小区里应该还好吧。”他说。
“这附近有浣熊,我见到过一次,它们会吃猫咪的!”
她放低声音说,又凑近一步说:
”听说还不只有一只。“
她用手轻轻拨弄了一些后面的头发。
”啊,是吗?”他愣了一下,他心里感到一点失望。
女人点点头,转身往另一边走去。
“喵喵!喵喵!”她朝两边大声地叫着。
之后的几天断断续续的下雨,他连续几个晚上都加班到八点钟,也没有出去散步,到了第二周,天气放晴,他上班路上经过一个弯道的时候,看到路边一块灰色的污渍,他放慢了速度仔细看了一眼,污渍上面有一层皮毛样子的东西翻了起来,下面风干的泥土上隐约有一些血迹,他感觉那一天越来越近了。
“其实我也应该跟你一起去的,”吃饭的时候老婆对他说,“我今年体重增长太快了,我觉得必须要开始运动了。”
他点点头没有说话,老婆说话的眼神让他很不舒服,他感到一阵紧张。
电视是正在播放一档歌唱节目,两个女歌手穿着古代新娘的打扮,唱了一首京剧腔的歌曲,黑色的舞台背景给人一副阴间地府的感觉,等她们唱完,台下的评审接开始发言,讨论这首歌和表演带给他们的艺术震撼,他们一个接一个的发言,不停地说着,他看了一会儿从沙发上站起来,用力伸了一个懒腰,感觉眼前发黑,脑袋一阵晕眩,他闭着眼睛休息了几秒钟才恢复过来。
他这次很容易就找到了那个院子,因为下雨的缘故,树上的花掉落了很多,落在地上全部被水浸泡成了黑色,灯没有亮,他走近过去,看到院子里面堆放了很多东西,两个木制的椅子和一条布艺沙发一字排开,后面还有一张餐桌,桌子上放着三个纸箱,还有一个小货架,一盏台灯和一面镜子,几个植物盆栽还挂在墙上,藤曼已经垂到了地上,他探进头去看了看里面,通往房间的玻璃门管的很严,屋里一片黑。
估计搬家了,他想,小区的住户流动本来就挺频繁的。
他在门前站了一会儿,之后又绕着院子周围的小路走了好几圈,随着光线慢慢暗下去,天空中的黑色树冠变换成各种野兽的形态。
后面几天情况也一直没变,院子里再也没有人出现,他也死心了,改变了的活动路线,他换了一条比较开阔的路,那条路地面很平,很适合跑步,路上经常出现一些流浪猫,它们看到人也不害怕,有的还会主动靠近让他摸一会儿。
他感觉自己的体能慢慢恢复了,已经可以慢跑和快走交叉进行,到了状态好的时候,他可以一直跑下去,在那条三百米长的路上来回地折返三四遍,一直跑到晚上四下无人,只剩下自己有规律的呼吸,他非常陶醉于那种状态。
大约又过了一个星期,到了六月初的第一个周末,睡完午觉他出来散步,走到一个两边种着高大银杏树的三叉路口,远远看到一只样子怪异的动物趴在地上,他慢慢走近,发现是一只尾巴很长的棕色黄鼬,正拖着一只跟它体型差不多的白色小猫,小猫闭着眼睛,四肢垂下,半个头被黄鼬叼在嘴里,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死去。
“喵咪!”
他轻轻叫了一声,白猫没有任何反应,黄鼬立起身子看着他,它的眼睛很小,发着很亮的光,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对视了一会儿,然后它刁着白猫继续朝路边走去,走出两三米远,它再次停下来回头看着他,他被它看得心里发毛,站在那里一动都不敢动,直到它走进路边的灌木从里。
他仿佛想起了什么,内心逐渐被一种神秘的恐惧感所支配,身体久久不能动弹,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一辆经过的电动车打断了他的思路,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挪了挪自己的脚,慢慢地朝家的方向走去,他越走越快,然后跑了起来。
日子应该很近了,他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