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摆了一张玻璃茶几,一张褐色的布制沙发,沙发上陷着一个人——不,或许叫他兜帽更合适些。
毕竟全身都裹在斗篷里的人,不多。
“下午好,先生。”声音突兀地响起。
男人像被橡皮擦出来的一样——先是黑绸的高礼帽,然后是栗色的微微卷曲的头发,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和有些过度苍白的脸,接下来是剪裁合身的西服,最后是一双尖头皮鞋,一层一层在空气中浮现。
“下午好……您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兜帽的脸被掩在暗色的布料里,只能看见一片模糊不清的阴影,“是‘预言’告诉您的?”兜帽下传来沙哑的低笑声。
格斯纳摘下黑绸礼帽,慢慢抬眼注视着兜帽,“这不重要,先生。”
“是了是了——,重要的是——”兜帽刻意拉长了声音,“我们的——交易。”话说完后又是几声沙哑的笑声。
格斯纳淡漠地看着兜帽,又垂下视线,从口袋中拿出一个剔透的匣子——匣子里躺着一把崭新的钢笔。
“这就是,’预言‘?”格斯纳的态度让兜帽讪讪地干笑两声,不再刻意用了刚才的语调。
“您不相信我。”格斯纳脸上有了第一个表情——他挑了挑眉,“先生。”
加重的语气。
“哈!怎么会!格斯纳先生——您被称为‘仲裁’啊——”兜帽有些夸张地手舞足蹈。
“那么,验货,先生。”男人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将透明的匣子推给兜帽。
看这眼前的盒子,兜帽又平静了下来,似乎刚刚的滑稽表现并不存在。他几乎是颤抖着手打开匣子,把钢笔握在手中,又凑到鼻子下狠狠地吸了两口气——
“‘预言’!”兜帽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难以遏制地狂笑起来,“格斯纳先生——非常——感谢——!”
“‘预言’,是一件活着的神性物品。”格斯纳慢慢地说,就像在做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介绍,“他会自己书写未来会发生的事。”他顿了顿,还是加上两个字:“先生。”
“我知道——我知道——”也许是因为高兴,兜帽脸上的阴影散开了些,隐约能看见一张伤疤交错的脸。似乎是太过激动,兜帽的声音更嘶哑了,“为什么您总要在每句话结束后加上‘先生’两个字?”
“……”格斯纳瞥了一眼兜帽手中的崭新钢笔,“这是礼貌。先生。”面无表情。
“那么,格斯纳先生,您,又想要什么报酬?金币?或者别的神性物品?”兜帽把钢笔放在桌面上,放松地把身子陷在了沙发里。
“报酬,不必了。”
兜帽沙哑的笑声一顿,语气突然阴沉下来,“你是什么意思?”
格斯纳沉默地垂眼,看着钢笔自己立起来,在面前茶几上摊着的报纸上书写起来——
“下午四时十分,K先生与格斯纳在一【不值得被记叙】的小屋中会面,进行有关神性物品‘预言’的交易,但是K先生不知道格斯纳并没有准备把‘预言’卖给他,这只是一个圈套……”
“……”兜帽的脸色徒然阴沉下来。
他的身影突然变成粉末散在了空气中——但很快又在原地出现——传送魔法失效了。
兜帽有预感似地扭头,只看见一个枪口对着自己,举着枪的男人正看着怀表,随后对自己露出今天下午见面以来的第二个表情——一个笑容。
一个嘴角咧的很开,夸张,又带点荒谬意味的笑容。
钢笔越写越快,“K先生的传送魔法失效了,哦,天哪,K先生扭过了头,格斯纳正拿着枪对着K先生的脑袋,格斯纳使用了【屏蔽】,这是他的母亲【屏蔽】教给他的魔法……”
兜帽睁大了眼睛,他想躲开,但是浑身的血液却仿若凝固了一样。
他动弹不得,避无可避。
“你现在知道我什么意思了。”格斯纳扣下扳机。
没有枪响,K先生像破碎的玻璃,身体的的各个部位一块一块地落在地面上,又慢慢地消失。
最后——变成一堆灰尘。
钢笔顿了一下,另起了一行,“K先生被格斯纳杀死了。”
格斯纳盯着灰尘看了会儿,最后漫不经心地踢散了灰尘,把钢笔放进匣子,又把匣子揣进口袋,最后戴上黑绸礼帽,回到来时站立的位置。
——一切都像他刚来的时候的样子。除了那张被‘预言’写了字的报纸。
在离去时把别人家的物件放回原位,这也是礼貌。
“再见,K先生。”
男人摘下礼帽,对着面前的空气弯腰行了一礼。又像被橡皮擦除一样,从黑色的丝绸高礼帽开始,最后在尖头皮鞋的鞋跟处结束。
就和来时一样。
有一阵风吹过房间,把桌上的报纸卷起,报纸在空中兜兜转转地飘扬,一边点燃了自己,最后变成几点灰烬,与K先生一起消失在空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