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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岁那年,曾有人对我说,安然,我一定努力读书,等我考取功名,我们成亲好不好。可是我等啊等,等了三年又三年,你人在哪儿呢?
谢安然
我本是临安城里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儿,长相普通,家室也普通,父母做些生意,家境不算多富裕,也算比下有余了。
初遇他的时候我已十二岁,当时他浑身是伤,倒在林子里,我路过便看到了他。
“诶,你醒醒,你死了吗?”
“救救我。”那人被我摇醒艰难地睁开眼,向我伸出求救的手。说完那句便又晕了过去。
我本来就想救他,父亲说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虽不信佛,但是我信因果,我信爱出者爱返,福往者福来。
可是我要怎么把他带回去呢,且不说他看起来比我要大,我又是女儿家,而且我才十二岁。
刚好有个大叔赶着车携妻子一起路过,我讲明原委,苦口婆心,他们终于同意带上我们两个一起走。“姑娘真是菩萨心肠,不是我们心狠,只是这人浑身是伤,我担心不是正经人,怕惹祸上身啊。”路上大叔向我解释。
我明白,当时时局动荡,到处打仗,还是小心一些为好。
到了村口,大叔要向南,便放我们下了马车,“谢谢大叔。我今天出门没有多带银钱,这是我挖了两个时辰的笋,您收下这个就当我谢谢你载我一程的路费吧。”我把身后背的竹筐解下来送与大叔,衣袖里还有几两碎银,我没有给大叔,因为我还要找辆马车回家用。
回到家后已经傍晚,父亲见我救人心切,便没有过多责备我。
父亲给那个人找了郎中医治,开了些药。平日里父母经常要外出做生意,照顾病人的也只能是我了。每日里我都喂粥喂药还要给他的伤口上药,每日累得腰酸背痛,两日后的傍晚他便醒了过来。
他说他叫陆无遥,是祁将军手下的士兵,那日去敌营外探查,被几名敌军发现,拼力抵抗却无奈自己势单力薄,只好一路逃了出来,直至躲进林子里才甩掉了追兵。
我本就看他体格健硕,知他绝不是一般商流野寇。只盼他不是忘恩负义之辈就好。
“不论你是什么人,我希望你记着是谁救你性命,我们不过小门小户普通人家,不求你来日回报,只希望你不要忘恩负义就好。我们村子鲜少有外人进来,希望你在院中好生养伤,不要出去乱走,不要节外生枝,伤好就自行离开。”几日后的一天傍晚,父亲见他的伤稍有起色,已可以自行就餐自行下床行走,便跟他絮叨几句。
“陆某感谢谢姑娘救我性命,我现在身无分文,只有一个玉扳指尚值些银两,先送与叔父,姑娘大恩,日后必定倾我所有回报于她。”他说话的时候双手抱着拳眼神异常坚定认真,说到最后一句时把目光投向了我。
起初的时候我没有注意,后来发现他总是会在我给他上药的时候盯着我出神,我想许是感激我救他一命吧,便没有多想。
“安然,墨墨生了小宝宝,我带你去看吧。可好玩了。”梁忆站在门口远远唤我的时候我正在帮陆无遥给他背上的伤口换药。听到梁忆唤我,笑容一下子爬上眉梢,我低头看了一眼颈上的红玉珠子,伸出右手去触摸它,给陆无遥背上的伤上好药便匆匆跑出去见他。陆无遥是外人,从不出去,外人都不知道有人在家中养伤的事,即使梁忆也不曾知晓。
我和梁忆认识已有八年之久,他家住在镇子的西南面,而我家部位居中偏北。用双脚走过去,大约需要两刻钟。
墨墨是一匹黑白混色的小马,除了腹部颈部尾巴和头上有些白斑,其余地方都是黑色的,所以我和梁忆给它取名叫墨墨。
墨墨被安置在库房,地上堆了很多新鲜的稻草,它已经完成了分娩,站在那吃草,不时地亲吻一下自己的宝宝。小马出生一个时辰后渐渐可以站立起来了。走路不稳还是一直坚持在原地转圈,墨墨跟在小马的后面,库房里略黑,它额上的白斑如星般闪耀。
墨墨已经八岁,陪我们走过了很多个日夜。我和梁忆幼时一起漫山遍野地玩,多半都有墨墨的陪伴。我靠近墨墨,用手抚摸它漂亮的头,它不喊不闹只对我眨着大眼睛。
小马黑色偏紫红一点,可能因为刚刚被母马生出来,由于挤压而颜色偏紫红。因为刚出生身上的毛发很短,光溜溜的。
墨墨开始给小马哺乳。小小的库房里格外安静,我和梁忆躺在角落里干净的稻草上。
“安然,我一定努力读书,等我考取功名,我们成亲好不好。”梁忆双手抱头枕在脑后,嘴里叼着一根稻草,看着黑漆漆的屋顶说,说完转过头认真地看着我。
“那你若是考不上呢?”我假装生气,“考不上是不是就不娶我了。”
他被我堵得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把头枕在他的胸前,“即使没有功名,我们也可以每日种地,打鱼挖笋,像我父亲那样做点小生意也可以。”我开始幻想我们以后幸福的日子。梁忆伸出右手揽住我的肩膀。
“忆哥哥,你看这颗红玛瑙吊坠,像不像一颗红豆。虽然比红豆大一点点。”
我抚摸着颈上的吊坠,微凉的触感仿佛通过指尖传递到心里。梁忆也伸出右手握住它。
跟陆无遥棱角分明凶巴巴的脸不同,梁忆的脸部线条要柔和一些,梁忆爱笑。梁忆暖一些,眼底清亮一些,他的笑能融化冰雪。我躺在他的胸前侧过身,仰头看着他。
“谢姑娘,刚才唤你出去的是何人啊。”待我喜不自禁地回到家,陆无遥便问我。
“你说梁忆啊,我和忆哥哥从小就认识,他家住在镇子南边。”陆无遥平日里都是面无表情的样子,我都没有在意,他似有所思。
“安然,安然。”梁忆某日在外面唤我。
“安然,我们去山上玩吧,我上次发现一处樱花林,现在开得正盛。”梁忆见我出来兴奋地同我说,拉着我的手便往外跑。
那日阳光明媚,那片山上的樱花开得如火如荼,樱花香气既浓郁又淡雅清新,十里樱花林,美不胜收。微风吹过,白色的枝丫荡啊荡,落了一地的樱花,仿佛雪一般震撼。我们沉醉在花海里,浪漫且梦幻,仿佛置身仙境。
那日我们逗留在樱花林,直至夕阳衔山,晚霞满天。晚霞前,墨墨载着我和梁忆,慢悠悠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陆无遥的体格健硕,伤好得很快。半月有余,他的伤已基本痊愈。“你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你应该也有事要做,择日离开吧。”一天晚上父亲看陆无遥已经基本痊愈,就跟陆无遥说。
两日后陆无遥便离开了。
六个月后,早起偶尔就会在院子里看到几只野味,有时候还有一袋银子。我知道是陆无遥放的,他在家里养伤的时候说过“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我看着他的样子很是认真,想必这是他报恩的方式。而且,除他之外,还能有谁!
偶尔我和梁忆会一起去山上游玩,但是大多数时候他会在家苦读,想逆天改命,就必须付出努力。
想梁忆了,我就拿出胸前的吊坠,反复地看,反复摩挲,那个吊坠是我和梁忆幼时同父母一起在山上游玩时买的,用血红色的玉石珠子做成,我和梁忆一人一个,上面刻着对方的名字,既普通又特别。
两年就这么过去,陆无遥还是不时送些野味过来,偶尔也来一次,还送我一些衣服首饰什么的,可是我却无心享受,因为,梁忆失踪了!
一开始见梁忆好久不来找我,我想着可能是他在苦读,我去找他,才发现他家地上都是灰尘,桌椅倒在地上,已人去楼空。
他竟不辞而别。
一年,两年,三年过去了,梁忆却始终没有回来。
“玲珑色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梁忆,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到底去哪儿了。我站在原地,望着天空发呆。吊坠还是像以前一样,吊坠上的“忆”字也还清晰可见。
我相信他一定会回来,他说过,等他考取功名,就会回来娶我,我说过,就算他没有功名,我也一样会嫁他。
我在心里这么跟自己说,可是我真的相信吗?虽然我平日里经常挂着笑,可骨子里我害怕失去。对于害怕失去没有安全感的人来说,相信会有些奢侈,只能骗骗自己,也骗过别人。在那个人没有回应没有踪影的时候,怀疑会更多。
陆无遥依然时常来看我,送我很多东西,带我出去玩,我渐渐明白,他并非只想报恩。我告诉他说,我在等人,如果他要等我,那我们就一起等。
此时他已不再是无名小卒,而成了祁将军的左膀右臂。骁勇善战,所向披靡。镇上百姓见了他总要谢一番。没有祁将军,就没有这临安城,哪还有我们后辈的安稳啊。
那日陆无遥来看我,父亲也说我应该出去走走,陆无遥就带着我到镇上玩,街道两边都是一些小商贩,卖些胭脂水粉首饰布匹之类。
“小心!”我站在路边看着地面走神的时候,一辆马车横冲直撞地冲过来,陆无遥眼疾手快地拉我一把,护我在怀里,责备我不小心一点,眼里装满心疼和责备,随即马车在身旁忽地掠过。
“梁忆……”在来来往往的行人里,我似乎看到了那个心心念念的人,我慌忙推开陆无遥追出去,喊着他的名字,一不小心摔倒在路边,却怎么也找不到他。
冬去春来,又到了樱花盛开的时候,我跟陆无遥说,我想去山上看樱花,他便遣了马车陪我去看樱花。山上郁郁葱葱,草长莺飞,樱花依然开得烂漫,同几年前与梁忆一起看的樱花无异,那天的晚霞也一样地在天边烧着。
我靠坐在一棵樱花树下,看着眼前芬芳馥郁的香雪海,从早上一直坐到了傍晚,一直到红霞满天,身上落了很多樱花的花瓣,我对着树上伸出手便接住了一片,轻轻握着手里的粉色花瓣,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决堤,无声地落了一地。陆无遥蹲坐在远远的地方,仿佛抖了一下。
父母看陆无遥对我很好,叮嘱我,梁忆已经走了,连一封信都不曾寄来,看得出来陆将军对我情深,让我不要错过。
有人听说打仗可能会波及到村子,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若真有敌人来到村子里再走就迟了。村子里的人都移居到别的地方去了,陆无遥让我同他一起走,他只想护我安稳,我便随他一起离开了小镇。他答应我让人轮守在镇上,若梁忆回来一定告诉我。我便随他一起搬进了将军府。
虽然是左将军,府邸依然占地广袤,前前后后十几个房间,内设回廊、小桥、亭台楼阁,若是在里面所有的地方都转上一圈得需要小半个时辰。
住在将军府,锦衣玉食,山珍海味,还有下人可以差遣,什么都不需要做,我却依然神思恍惚,心像破了一个洞。
随陆无遥一起住进将军府的第二年,他知道我喜欢樱花,便找人在院子里栽了数十棵樱花树,都是粉白色的。
又一年春天来临,虽迟但到的樱花开了。
梁忆,又是一年海棠依旧,你在哪儿呢?
陆无遥有军令的时候一走就是半月到两个月之久,平日里没有军令的时候大多都在家哪儿也不去。他不善言辞,整天都是板着脸,不苟言笑,却是我有什么要求他都尽量满足我。
我救他一命,这么多年他早已还清,若说还有什么没有还清,也只能是我,我欠他太多了。
有一日他回来,胸口又添新伤,正往外渗着血,我看着心急,赶忙帮他卸下战甲,脱了上衣来检查伤口,他身上的大大小小新伤旧伤加起来那么多伤疤,比几年前我救他的时候又多了好几道伤疤。我着急给他处理伤口,他自己却一点也不着急,说我大惊小怪,却只是一直看着忧心忡忡地给他上药的我。末了听到他呼吸变得沉重,他的唇已凑近我的脸。我慌忙用力推开他越贴越近的胸膛,摸到他结实的胸肌也扯到了刚刚给他处理好的伤口。突然而来的疼痛引得他皱起眉头,微闭左眼倒吸一口凉气,发出一声轻微的“嘶”声,他忍着痛慌忙地跟我道歉。
我惊魂未定地转过身,脸也开始烧起来,慌慌张张地说:“再给我三年好不好,若三年以后梁忆还是没有回来,我便死心,到时候我便嫁给你。”
有时候我想,在战场上厮杀拼来的富贵,到底值不值呢,满身的伤口,换来这荣华富贵,换来百姓的爱戴。有时候还会有百姓自发地送些蔬菜和蛋到府上,说,陆将军真是个英雄,真是个好人。他自己却说,我可不是好人,当兵这么多年来,死在我手上的人命太多了!
那日晚上,夜灰蒙蒙的,弯弯的月亮也躲进云层里,只有几颗星星彻夜亮着。陆无遥心事重重的,他说有个叫罗幕城的敌人势力很大,兵力雄厚,很难对付,天子让他去迎战罗幕城,很伤脑筋。他让厨房做了两个菜,便拿出一壶酒,自斟自饮起来。
三年以后如果梁忆还不回来,我就嫁给陆无遥。这是三年前我许诺给他的,三年已到,梁忆,如果你再不回来我就要嫁人了。
午后我独自去逛街,街头的李婶依然年轻貌美,街西头的羊肉铺生意依然火爆。逛了一圈后,心里想着的人竟然真的出现在面前,我又惊又喜,跑过去看到真的是梁忆,我抱着他又哭又笑,我说,我想着若你再不出现我就要嫁给陆无遥了,没想到你就出现了。八年了,你消失了八年,我好想你。
我们一起逛街,一起回到客栈,一起诉说彼此的想念。我紧紧抱着他,生怕一放手他就又会消失不见。我们分开的时间太久了,久得像是隔世,他的脸似乎变了一些,声音似乎也变了,变得沉默多了。我太害怕失去他了,我等他等了太久了,早顾不得那些礼义廉耻了,我紧紧抱着他,他也开始吻我。我在他耳边轻语,忆哥哥,我们成婚吧。别再离开我了。如果他还是会离开,我就会嫁给别人了,就让我把这身体交给他吧。我们褪去衣衫,缠绵在一处。
醒来的时候头微微有些疼,看到身边躺着的陆无遥,我惊恐地怔住,才想起昨夜陪他饮酒了,竟一起宿在了这书房里。我拉起被角向上提了提,身上衣衫尽褪,只留着颈上的红玉吊坠,我伸手到脑后轻轻解下它,拿到眼前来。梁忆,从今以后我便是别人的人了,从今以后我再不会寻你,我们从此就是陌路人,你弃我在先,别怪我无情。
陆无遥醒了看到拿着吊坠愣怔的我,慌忙跟我道歉,我转头看着他,眼里装满真诚,里面有一个我。“对不起,安然。我……从今以后让我保护你吧。我们成婚好不好,我一定对你好,不让你受一点委屈,我发誓。”
听到他的话,看着他一脸心疼悔恨却又坚定的样子,刚才没哭的我却哭了,他为我已经付出太多了,是我对不起他。
如今我已是他的妻子,两个月前我们成婚了,只请了我的父母和他三五个好友,我也从回廊南面的房间搬到了他住的走廊西边的房间。
每日里他都对我关怀备至,我也会亲手给他做些吃食,缝制衣物,我发现他的笑容渐渐多了起来。那条红色吊坠被我收进一个盒子里,连同那些过往,那些回忆。
几天前,他整顿兵马便要动身前往罗幕城。我为他披上战甲,戴上头盔,临行前抚摸着他的脸叮嘱他万事小心,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他笑得眼角纹路堆起来,轻吻着我的前额,让我也照顾好自己。
偶尔会有书信寄来告诉我他的处境。
早就听他说罗幕城之战会是个棘手的战役,陆无遥和祁将军一起带着大军迎战罗幕城,却久久攻不下。罗幕城兵强马壮,易守难攻,半月下来,将士们死伤无数,虽然我们人马是他们的两倍,但是要想攻下罗幕城还是太难了,大家商量对策,陆无遥提议兵分三路,一路打南门,一路攻北门,还有一路,是个秘密行动,只有数十个人。
南北两路战队拼死对抗,吸引敌人的火力,才得以给第三路包括陆无遥在内的小组以机会,擒贼先擒王。这是一个险招,罗幕城城主也是个身手敏捷体格健硕的中年男人,他的身边也绝少不了保护他的人。第三路的数十人也都是队伍里的精锐,身上秘密带了各种简易弓弩火药和毒药。
十几个隐藏在城墙下,五人引开守卫剩余的人利用绳索爬上城墙,十人隐藏行踪待到合适的时机再对付守在外围的敌人,陆无遥和另外一个青年则近身刺杀罗幕城城主。
刺杀成功了,只是隐藏在房间的暗卫身手了得,射出连发箭弩,两人边躲避远处的箭雨还要跟近身的刀剑抗衡。
眼看身旁的少年要被射中,陆无遥拼力推开他,替他挡下了一箭,自己却站不稳,摇摇晃晃地倒地。
陆无遥
身旁的少年扶起我,挥剑切断箭簇,奋力击杀,其余的人看到时机已到,合力拼杀敌人,掩护少年带着我离开。
少年扶着我利用绳索跃下城墙,骑马离开。确认没有追兵便放我下来,躲进一片竹林。
我看着身旁的少年道:“我快死了,只是放不下我的家人。”我痛苦得闭着眼,想起和安然的相识,想起她救我性命,想起她的笑,她的哭,我笑了,眼里却有泪。
“为什么要替我挡箭,你的家人得你自己去守护!何必为了我丢掉性命。”少年满脸担忧不解。
“听我跟你讲一个故事。”我睁开眼瞥了眼前的少年一眼,他颈上戴着的吊坠和安然的一模一样。
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才十岁,我的父母都是军人,虽没有太高的官位,但是一直保家卫国,受百姓爱戴。那年在槲栎之战双双殒命,消息传回来时我备受打击,悲痛万分,一个人跑到城外去找他们,我不信他们真的就这样抛下我走了。
我在街上跑了几天,不吃不喝,跑不动了就蹲在路边哭,父母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父母走后我就忘记了怎么去笑,是她教会了我。
这时候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拉着父亲的手路过,手里拿着一个蝴蝶形状的糖人,看到我在哭便跑过来看着我,安慰我别哭,我不看她依然把头埋进手臂里,她推了推我,看了看手里的糖人,略带不舍地把手里的糖人给了我。
我把糖人扔到地上说:“我才不要糖人,我要我的父母,我要我的父母活过来。”我继续哭,却哭不出眼泪了,我已经几天没有吃东西,没有力气了。她安慰我说:“你的父母在天上看着你呢,为了他们也要好好的活着。”她走过来伸出双臂把我抱进怀里,拍着我的背说,“如果你想爹娘了想让他们抱抱你,我可以把我爹娘借给你。”临走之前还送我一个包子。
我看着那个包子,想着那个小姑娘说的话,对,我要好好活着。如果还能见到那个姑娘,我一定倾我所有回报她。没想到几年后我又一次被她拯救,她在路边唤醒我,我艰难地睁开眼看到眼前的姑娘,不施粉黛素面朝天,不艳丽但是很好看很温暖,给人想靠近的感觉。我想她是仙女吧。
后来我发现她竟然就是我十岁时遇到的那个小女孩,因为我看到她颈上的那条红玉吊坠。
再后来我还发现她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少年,她每次跟那个少年回来都会异常开心。我嫉妒了。
待我伤好离开后,我找了邻村的恶霸让他们想尽办法把少年赶出了临安城。她只能是我的,她救我两次,我一定要回报她。那个穷小子能给她什么,能给她幸福吗?他走了之后果然没有回来。
可我把锦衣玉食和荣华富贵都送到她面前,她却依然不动于衷,我知道她还在等她的青梅竹马,那我就等她对他死心。现在她已经是我的妻子,我此生无憾了。可我对那个少年有愧啊,于是就把他找来,把他安排在我的手下,这样我的良心也好过一些,而且他的行动我一清二楚,我不能让他出现在她的面前。
身旁的少年听着这些话,眼上蒙上一层雾气,他知道对面的人已经时间不多了,便没有打断他。只是伸手握住颈上的吊坠。
若是我害你丢了性命,安然一定会怪我的。如今我救你一命,我们也算两清了,即使你恨我也不需要亲自动手了,只是我放心不下安然。她那么美好那么善良,如果再来一次我依然会这么做。
梁忆
陆无遥奄奄一息地靠在树边,风吹着他凌乱的长发,他身上沾满鲜血,心脏的位置插着一支锋利的断箭,伤口正在一点点向外渗着血。我看着他,几年间的过往都浮现在眼前。
他留我在身边,教我功夫和枪法,如今又救我一命,我本应该感激他,可我怎么都没有想到竟是他害我流离失所,还夺我安然。若不是他现在已是将死之人,我真恨不得杀了他。
几年前的那天晚上,几个恶棍冲进我家就让我们立刻离开临安城,说我家祖上欠了他们家的钱,说我家的地段很好,做生意一定一本万利,不离开就打到我们离开。我思来想去,我们一家本本分分,从来没有得罪过什么人。我推开领头的人,想赶他们离开,他们就对我们棍棒相加,我母亲因为常年劳作身体也不好,怎么受得了这些折腾。无奈只好连夜带着父母离开了临安城。
一路颠簸,家境贫寒无处可去 ,终于在新城寻到一处简陋的住处,花光几乎所有的积蓄买下来,母亲又病了。每日里除了照顾母亲,还要出去做些活计,只是父亲一个人支撑这个家太辛苦了。到那一刻才发觉,无权无势的人若是拳头不硬真的很难活下去。幸好遇到祁将军的部下在征兵,我便报了名。
生活稍微安定下来一点,母亲的病也越来越重。有几次太想安然了就带着墨墨赶过去。我当时的处境什么都给不了安然,只怕连累她。只有躲在安然家院子外面看一眼。有一次走到常盛街,远远地就看到安然伏在一个男人怀里,那人看着锦衣华服,应该能给安然幸福,至少好过跟着我流离失所。我离开确实太久了,如果有人能让安然幸福,那个人不是我,又有什么关系呢,只是心有点痛。
两年后母亲去世了,待处理好母亲的后事,回到临安城的小村子,那里只剩两户年老的长者,我失去了安然的行踪。
我不时的回临安城找安然,却始终没有见到她。我想也许安然早已成亲。我永远地失去她了。
陆无遥已经气若游丝,闭上了眼。我看着陆无遥吼道,你不能死,你死了安然怎么办,你既然已经娶她为妻,现在又怎么能抛下她呢。
想起安然的样子,心里又开始幻想,既然陆无遥已死,我们还有可能吗。
后记
陆无遥离开已有三个月了,起先还有书信,后来就没有消息了,他早就说过罗幕城之战很难打,我日夜担心,希望他早日平安回来。他走之后大夫诊断说我已有身孕,现在我只想等他回来,我们一家三口好好生活。
那日有人通报,我慌忙来到门外,远远地就看到一人骑在一匹黑白混色的马上,身后跟着一些兵马。我渐渐走近,那马额上星斑熠熠,竟真的是我的墨墨。我走近用手抚摸它的前额,抱着它的头闭着眼把头埋上去,它比以前瘦了许多。
马上的人身穿铠甲满身伤痕看着我,真的是梁忆。他已经不像从前那般瘦弱,声音也多了一丝沉稳和苍凉,也不像以前一样眼神永远带笑。许是腿上有伤,下马的时候差点摔了下来。他看着我,眼里依然亮晶晶的,却是泪。
我看着梁忆眼睛瞬间变得雾蒙蒙的,我以为我不会再为他哭了,我以为我已经忘了他了,我从没有想过我们会这样相遇,我想抱着他大哭一场,我想问他这么多年都去了哪里,为何音信全无。可再问这些还有什么意义,我如今已是别人的妻子,还将是别人的母亲,我已经没有资格为别人流泪了。可眼睛却总是挪不开那个人。
“陆将军……殉职了。”他艰难地启动唇瓣。
陆无遥,陆无遥死了。眼泪终于夺眶而出,说不清到底为谁而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