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时养了一条狗,叫卡儿。爸爸取的名,在一群小黑、小白、灰灰中脱颖而出。
名字洋派并不代表名贵,乡下人家的狗生了一窝崽,都巴不得左邻右舍来带走几只。模糊印象里,奶奶从老家顺手带过来的。
我家喜欢养狗,却不至于当作宠物,毕竟只是小镇的普通人家,没闲钱更没心境。即使过去十多年了,虽然没有照片,依然记得卡儿的样子。那会儿即使有相机,大概也不会给它拍照。没有微信和ins的年代,它就是一条狗而已。
卡儿并不大只。黑色带棕,眼神温顺忧郁。表姐说,卡儿算长得美的。
田园犬都长得快,不知不觉就从滚圆萌变得土气友善。想给它洗洗澡,就像电视里在草坪上给金毛洗澡的场景一样,泡泡飞扬阳光明媚。可我家没有草坪,只好把它抱上水池,拧开水龙头直接冲洗。它也没反抗,但制造泡泡肯定是不行的,才冲了几秒,就快速甩甩皮毛,溅得我们一身水后垂着头跳开水池。妈妈回家后得知我们给卡儿洗过澡,略带埋怨说,狗不喜欢水,没咬你们就顶好了。我们不相信卡儿会咬人,但之后再也没给它洗过,大概它实在无法满足我们想象中的洗澡场景吧。
那时还是住自家建的房子里,前院后院在房子左侧衔接起来,占地面积挺不错。在这样的环境,哪有遛狗一说。卡儿过得很开心,楼上楼下四处跑,院子街坊满处蹿,没人阻止。周边人家一喊,肯定有骨头吃。自家一喊,它才满嘴油慢悠悠的往回走。
初中毕业,家里简单装修了下。房间铺的木地板,直接放床垫,矮矮的,倒也像个榻榻米。其实不过是家里拮据,觉得没有买床的必要,就直接省了吧。读高中后回家晚,回来也不过是胡乱吃点东西就直接倒床上休息。湖北的冬天很冷的,对于学生来讲,更是难捱。
某天我瞥见床头有团深色东西,可怜的近视让我误以为是零钱。虽然觉得不卫生,但丢三落四的习惯确实有。走进点,看似是个奶茶包。等我完全扑在床上,漫不经心看一眼,真是哭笑不得!一个生鱼头!还是草鱼的那种,反正就是大鱼头!
妈妈气鼓鼓的卷走脏床铺,重新换了一套。边整理边骂,"只有卡儿!天冷了跑床上睡着,还啃鱼头!”这是已经完全找不到卡儿,却也没有教训它的意思,无非冲着楼下大喊一声“卡儿你个怪种,把鱼头拖上来做么事!” 鱼头事件,陆陆续续重演了几次,偶尔还会有卡儿睡在床上蹭的泥土。我们每次卷走铺盖时还是冲着楼下骂,依然不会打它,也终究没能养成带上房门的习惯。第二天它还是无辜又顺从的瞅着你,没人会再在意这事情。
卡儿生育能力极佳,一年两窝,每回都是六只以上,有次居然冲到十只的惊人数量!我们只看得出它是怀孕的忧郁母狗,但怎么知道它何时生产。想必是极其痛苦,于是躲到奶奶房间的衣柜里……等到妈妈发现时,又是一通斥责,“蹊跷!还晓得挑地儿,哎咧!”。不过,那几天的饭量真是足足的。差不多一个月后,都会有人来陆续带走小狗崽。我舍不得小狗的可爱,没考虑卡儿也有母爱的事实。可家里不可能养上十条八条的狗呀,卡儿你要谅解。
土狗多半贱养,不过体质真的不错。厨房有一只锅,旧旧的,平时也不会专门洗刷,那是煮狗食的。妈妈不时去菜市场买几个鱼头,回来煮一煮,拌饭后给卡儿。因为家人并不热衷肉食,但卡儿不能跟着吃素吧,所以才会有特意去买鱼头一事。但相较于如今的昂贵狗粮,这几个菜市场贱卖的鱼头,算的了什么。
唯独有一次,卡儿的咳嗽声出奇怪异,一家四人都挤在楼梯口喊他它上楼。谁知道它在楼梯拐弯处就倒地不停抽搐,妈妈躲在爸爸背后一个劲儿说可怜。爸爸接了一盆水,从二楼泼到卡儿身上,说“如果是疯狗就会害怕水”。卡儿被泼了半盆水,并没出现狂怒,只是猛烈抽搐停止了,就像睡着了。我们不敢靠近,又担心它是不是死了,就任由它躺着。第二天,它依然活蹦乱跳,像前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呼。
再后来,家里又来了一只叫奇奇的警犬。饭量惊人,体重比我还大。耳朵永远竖着,但表情没有卡儿机灵。妈妈说奇奇有点笨。不过并不凶猛,也是一只善良乖巧的狗。可能正是因为笨加温顺,所以可以轻易从部队带来到我家。卡儿和奇奇相处得很好,经常一起在院子里街坊间玩乐,有吃有喝一路被优待。一个呆头呆脑,一个忧郁纤巧,画面不讨人嫌。
某天,我突然觉得好像一两天都没见到它俩了,随口问了句,妈妈说,应该是被人捉走了。
当时我只是惊讶,却并没表现悲伤。可能是青春期的羞赧自尊,让我不想过于表露感情,只是两条并未优待的狗而已。不过在那之后,偶然忆起,不敢细想,眼眶都会红。那对忧郁温顺的眼睛,被骂后佯装听话实则若无其事垂头走开的情景,真是让人咬牙切齿的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