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兄弟姐妹7

第七章 弟弟

弟弟最小,是我们家唯一的男孩。当年如果不是父亲执意要有一个儿子来接香火,可能我和我下面的妹妹就都不会来了。因为我们家曾经是大户,一直有家谱传下来,传到父亲这辈已经十多代了(具体几代我记不清了),父亲不想让家谱在他手里失传,另外也为了能在人前挺直腰杆,那时老家人的观念里如果没有儿子会让人瞧不起,所以要儿子就成了头等大事。总算苍天不负有心人,在连续生了五个丫头片子之后,终于老六是男孩了,于是父亲给他起名叫“丰”,意为丰收了。父亲的喜悦自不必说,但是父亲只是对这个儿子寄予厚望,却一点也不偏袒、不溺爱,甚至要求更严格。

每年除夕,父亲带着弟弟去山上砍一些松树枝插在大门两侧,然后再挂上大大的红灯笼,然后写春联,我们女孩子除了把自家的大门、房门、仓房、车房、甚至井边都贴上对联外,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擦拭祭祀器具。父亲有一个长方形的木匣子,紫黑色的,里面放着祭祀祖先用的香炉、烛台,我们要做的就是用草灰把香炉和烛台擦亮。木匣里还有几串铜钱,上面写着康熙通宝、乾隆通宝之类的,那时小也没有细看,平时这个匣子是锁着的,只有过年才打开,父亲恭恭敬敬地把家谱——表皮发黑,里面的纸张泛黄的本子,靠墙竖着摆在西屋的地柜上面,接着把铜钱、擦好的香炉、烛台摆在家谱的前面。老家的习惯是除夕的下午大概三四点钟有一顿丰盛的家宴,就在这顿饭开始前,父亲会点上一个小的红灯笼,带着弟弟去大门外请老祖宗回家过年,怎么请的,我不知道,因为我从来没有跟着去过,只是回来时一直进到西屋,说老祖宗已经请回来了,然后上香,点蜡烛,把每一样饭菜都先用小碟子盛一点放在香炉前面,摆上一排,再摆上母亲事先蒸好的头上戴着红枣的白面馒头,做好这些之后,我们才团团围坐吃这一年中最丰盛的一顿饭。

年夜饭之前父亲会再次把我们叫到西屋,先是做年终总结和展望未来,说一些鼓励的话和对未来美好前景的预判,有时也会给我们几角钱的压岁钱。然后是父亲和母亲先跪下来给老祖宗磕头(就是对着供家谱磕头),接着是我们排队给老祖宗磕头,然后在给父母磕头。然后煮饺子、放鞭炮,饺子煮好后仍然是先用碟子装好摆放到西屋的台上,接下来我们才开始吃年夜饭。从除夕一直到初五,每顿饭都是先给祖先吃,并且要保持香火一直不断,每次我们去到西屋都感到一种神秘、庄严的气息,有时想拿家谱看看,要紧张半天,小心翼翼地拿下来,轻轻地翻看,生怕弄坏了似的。

弟弟就是在这样的熏陶中觉出了自己肩上的担子,逐渐强大了身心。小时候的弟弟身体很弱,已经百天了,头还抬不起来。小时候的他也总是蔫蔫的,不爱说话,很乖巧的样子。后来,姐姐们一个个考学陆续离开了家,家里的活儿慢慢地就都落在了他的头上,他除了干活儿,还有意地找一些项目来锻炼自己的心智和体力,那时他经常一个人在山上干活儿时练习倒立,远远的只看见两条腿竖着,头撑着地看不见。他还对着木桩之类的东西练拳,有时练得手指节出血,后来他的手关节突出且很硬,可能跟这个有关。他的身体越来越强壮了,身材、站姿、坐姿、走路的步子,都很像父亲,有时听脚步声,还真分不出是谁了。父亲要求站有站相、坐有坐相,走路要抬起脚来一步是一步的走,不许拖泥带水,在父亲的严格要求下,没有当过兵的弟弟却有一种军人的气质,再加上遗传了父亲的文艺细胞,却没有父亲的霸气和强硬,在学校里组织活动时,他担任主持,表演唱歌、朗诵等,都很棒,所以受到不少女生的青睐。他现在的老婆就是高中时的同学。是不是高中时处的,我不知道,只知道她对弟弟曾经很迷恋,弟弟大学毕业后分配到大连工作,她得知后就把在长春的工作辞掉,追到大连去找了一份工作,后来两个人就走到了一起。

弟弟的性格很随和,我们常说,我们家兄弟姐妹的性格颠倒一下就好了,女孩子该柔的一个比一个硬,男孩子该硬的却偏偏不硬。但弟弟还是很有担当的,对父母很孝顺,也很阳光,对姐姐们也很尊重,而且懂事。每次姐姐们从天南海北的回家,他都默默地做着服务工作,对姐夫们也尽力接待。东北人多数都能喝酒,而弟弟却不胜酒力。但是为了尽地主之谊,他还是要陪着姐夫喝酒的,只是一杯酒下肚就满脸通红了。姐夫们也就不强求了。

弟弟因为知道自己肩负重任,所以尽力担当,但实际上他的心灵是不够强大的。有一次,他考试没考好,父亲像以前那样训话,他恭恭敬敬地跪在地板上听着,忽然就躺下去了,父亲慌了神,赶快去扶,然后一阵手忙脚乱地抢救,过了一会儿,才慢慢缓过来。脸色苍白,浑身冷汗。经过这次之后,父亲再也不敢很严厉地训斥他了。

弟弟小时候虽然挨了些累,但那时家里生活条件已逐步改善,姐姐们对他也爱护有加,他应该算是幸福的。他的不幸是从结婚生子后慢慢开始的,因为无法调和父母和媳妇之间的矛盾而痛苦万分,后来干脆借着单位外派专业技术人员去国外的机会当逃兵了,以专家的身份去委内瑞拉做工程去了。

当时四妹和弟弟都希望父母帮忙带孩子,但是父亲的传统观念认为要跟儿子在一起,所以父亲卖了老家的房子带着母亲搬去大连与弟弟同住。结果这一同住,矛盾就出来了,因为父亲和弟妹都是个性很强的人,弟妹又是个火爆脾气加严重我执,所以经常会发生不愉快。父亲节俭惯了,看到弟妹经常买了东西吃不完就倒掉,心疼,就会不高兴,而弟妹觉得花的是自己挣的钱,不需要受父母的管束。还有在养孩子方面,双方观念也不一样,父亲不主张生个小病就去打针,而弟妹看到孩子发烧就沉不住气,就想往医院跑,父亲看到孩子打针遭罪心疼得不行,又不敢说,为了尽量减少矛盾,父亲后来就偷偷的给孩子用他认为不伤身的养生疗法,等效果好了,再告诉她。在喂养孩子方面,父亲遵循自然原则,以孩子的需求为主,不强迫孩子吃东西,而弟妹或者看书、或者在单位听同事说什么好就给孩子吃什么,后来把孩子脾胃搞坏了,哭闹得厉害。实在没办法,父母带着孩子回老家,调养了很久才慢慢恢复。在教育孩子问题上,两辈人观念差异也太大,父亲对孙子疼爱,管教以鼓励表扬为主,但是原则问题绝不姑息,所以孩子很喜欢和爷爷在一起。而弟妹则一味地按照自己的意愿去要求孩子,控制欲超强。每天看着孩子学习,带着孩子上各种培训班,而孩子只是一个普通孩子,无法达到她的要求,她就很生气,经常动手打孩子。父亲看着难受,又不敢说话。父亲心疼孙子又心疼儿子,心里对儿子不满,但是不想给他压力,所以也忍着不说什么。就这样在一起纠结了几年,大家都痛苦不堪。弟妹后来经常打电话跟弟弟说她得抑郁症了,要自杀。

三年前,弟弟从国外回来了,但仍然无力调和矛盾。父亲于是坚决要求分开过,因为他们住的房子是父亲买的,所以自然是父母留下,他们搬走。分开后,因为接触少了,矛盾慢慢少了很多,但是弟妹一直心里很不舒服,经常跟弟弟抱怨是父亲把他们撵出去了。弟妹的怨气太重,脾气太大,我执太重,弟弟根本就没有办法解决她的问题,俩个人几次闹着要离婚,而真正要离时,弟妹又不愿意离了,弟弟说受够了,累了,不想继续下去了,但是后来为了孩子没离,就这样对付着过日子。弟弟很少跟我们说他家里的事,他不开心,身体也不太好,有时实在没办法了,打电话让我们帮忙劝劝弟妹,我们也劝了,该讲的道理也都讲了,但是过后还是那样。没办法,自己不想改变,别人是没有办法改变的。

他们的矛盾后来由父母转移到孩子身上了。去年我们回大连,来去差不多十天时间,我们想着回去也为了给孩子们创造机会在一起玩,将来孩子们之间还可以互相照应,因为现在基本上都是独生子女,将来太孤单。但是弟妹给孩子报了学习班,只带孩子回来两次,每次时间也不多,而且总是问孩子学习的事,孩子玩得也不尽兴。后来因为特殊情况四妹带着女儿去她那住了几日,亲眼目睹了她对孩子的教育方式:每天见到儿子就是安排学习,学了一样还有下一样,本来是放暑假的时间,孩子白天上培训班,晚上回来在弟妹的高压监控和呵斥声中做各种作业,要做到晚上十点多,第二天早上睁开眼睛就开始考问各种知识。孩子已经习惯了,只是她太过分时孩子会反抗,我就见识过一次孩子反抗的情景,那天已经晚上九点多了,她还在看着孩子做题,一边看一边说,说到激动处就动手打孩子,结果孩子愤怒了,哭着问“你为什么打我?”她说“我是你妈”。孩子说“妈妈也不能随便打孩子!”

四妹实在看不下去,觉得在这样的氛围下生活很压抑,就私下里劝了几句,结果弟妹很不高兴。我们可以想象每天这样的生活有多可怕!弟弟不认同弟妹的观念和做法,但是又扭转不了,如果弟弟据理力争就会发生战争,没办法,只能忍着。俗话说好女人旺三代,所谓的好女人,我现在觉得最重要的是要有一个好性格。有好性格,家里就温馨和谐,家里人才愿意在家里呆着,否则经常硝烟弥漫,家里人都跟着压抑,心情不好,身体也不会好,所以也很难感召来好的东西。

弟弟夫妻俩工作都可以,工资水平也算中等偏上,日子本来可以过得很滋润,就因为弟妹要求太多,期望太多,而把好好的日子过得愁云惨雾。我后来有几次打电话问怎么样,弟弟都说挺好的,我真希望他是真的觉得好!人各有命!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弟弟当初选择了弟妹(他本来还有其他的选择,是一个性格很好一直对弟弟很好的女孩),那就自己承担吧!我希望他们能够看雪师的书,明白道理,给自己给家人一份好心情,但是没有缘分强求是没有用的,他们根本就看不进去,也听不进去我们说的对他们有益的话,我也只能为他们祈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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