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名:留洋千金攻略军阀大佬
主角:宁夕盛谨言
小说简介:父兄们被困战场,她用自己的婚姻,换得了督军派出的两万援军。从小被家里宠着长大的她,却成了交易的筹码,偏偏,她才是看得最通透的那一个:留洋时我已尝过
盛谨言在军政z府说一不二,“老臣”们被他打压得一个个抬不起头,以至于他在军政z府的时候,特随意。
一件旧军裤,松松垮垮没形没款的,因他身段挺拔,愣是不显落魄,反而别样不羁;衬衫也旧,袖子挽得老高,一边进门一边解纽扣。
瞧见宁夕,他解第四颗纽扣的手停住,剑眉微蹙:“有事?”
宁夕也不愿意见他。
和他打交道,她不太敢痛快喘气,始终被压制着,直不起腰。
“督军,那晚您拉我打牌的事,姆妈知道了。”宁夕开口说。
盛谨言正不情不愿把第三颗纽扣扣回去,闻言抬眸看她:“你什么意思?”
一旁陪坐着的程柏升也看向宁夕。
“老宅以为我得到了您的另眼相待,特意叫我来问问,您中秋节回不回去吃饭。”宁夕说了来意。
她开门见山,没有兜圈子,让盛谨言心里舒畅了几分。
他讨厌绕弯。
他坐下先点烟。
深吸两口,眉梢略有略无抬了抬:“是老宅为难你,还是你借用我在老宅自抬身价?”
——吹牛收不回来,需要他去救场。
宁夕垂着眼睫:“您上次警告我了,我都认真记下,绝不敢造次。的确是老宅听说了这件事。”
盛谨言又抽两口烟。
一截烟灰,颤颤巍巍要落未落,眼瞧着就要从他半敞的衣领掉进去。
宁夕的视线,正好在那烟灰上,慢半拍才发现自己正在看他的唇。
他的唇不厚,唇形很好看,衔着香烟的弧度也漂亮。
她收回视线,又怕他被烟灰烫到了,大发脾气,今天这事彻底谈崩。
她起身拿了水晶烟灰缸,递到他跟前。
顺势在他旁边沙发坐下。
态度殷勤而小意。
盛谨言掀起眼皮看她一眼,手指微动,烟灰落入了她双手捧着的烟灰缸里。
纤细的手,凝雪般的腕,捧着透明烟灰缸,画面美丽得叫人眼前一亮。
盛谨言是个俗人,他看到了赏心悦目的画,心情也不错。
“行,你回去告诉姆妈,我中秋节去吃饭。”他道。
宁夕:“好。”
买卖谈成,见好就收。
宁夕没想到“初战”如此顺利,打算维持好这成果,绝不留下来添堵——那晚她要是没跟盛谨言去吃宵夜,打牌结束就溜,绝对会留个好印象。
“督军,我不打扰,先告辞了。”宁夕说。
盛谨言却问:“几点了?”
宁夕毫不迟疑:“十一点半。”
“饭点了。吃了再走。”他道。
宁夕眼角跳了跳。
上次被骂,就是他非要吃宵夜引起的。
宁夕:“不了督军,姆妈还等着回话。”
盛谨言站了起来:“我去打个电话给她。你留下来。柏升,叫人准备午饭。”
程柏升道好。
他白釉似的面庞上,有善意与鼓励,对宁夕说:“留下吃饭吧,督军府厨子手艺不错。”
宁夕只得点头。
盛谨言起身要出会客室,副官长程阳走过来,低声跟他说:“督军,书房线上有电话,江小姐打的。”
盛谨言二话不说,立马出去,脚步十分迅捷。
宁夕只感觉浑身重量轻了大半。
什么江小姐啊,简直是活菩萨。
程柏升打量她半晌,笑道:“你怕谨言?”
“谁不怕他?”
“谨言没那么可怕。”程柏升说。
宁夕给了他一个很无语的表情。
在苏城,人人都知道督军从小混不吝,手段狠辣。
上次两个小地痞调戏宁夕,他把一个打得半死,另一个刺穿眼球,不知能否活下来。
还有宁夕的父兄,差点就因盛谨言一念之差死在平乱前线。
他很可怕。
可他也实在太强大了,宁夕想要对付他是蚍蜉撼树,就只能乖乖做好“督军夫人”,慢慢想解决办法。
程柏升则被她的表情逗乐,笑了起来:“跟我来吧,餐厅在这边。”
副官很快摆好了午饭。
宁夕和程柏升有一搭没一搭聊天,盛谨言一直没从书房出来。
等了半个小时,程柏升对宁夕说:“我们先吃,他估计临时有事。”
宁夕巴不得。
和盛谨言吃饭,会消化不良。
她与程柏升吃了起来。
程柏升问她哪一道好吃,她觉得都挺好吃。
吃完了,盛谨言也没露面,和江小姐的电话一打就是一个钟。
宁夕抓紧时间起身告辞。
程柏升看得出她急忙想走,就道:“我送你。”
宁夕便觉得程柏升是个好朋友,知道旁人的难处,不叫她等。
直到出了督军府的大门,上了自己汽车,宁夕才重重舒一口气。
浑身枷锁都脱了。
程柏升送完宁夕,回来时瞧见盛谨言刚到餐厅。
“你们吃完了?”
“留了两样你爱吃的菜,我叫厨子去热一下。”程柏升说。
盛谨言环顾一圈:“宁夕呢?”
“她吃完走了。”
“我还有事跟她说,跑那么快,我又不会吃了她。”盛谨言的情绪,到这会儿已经很不悦。
像是有件事没做完,不上不下卡着他。
程柏升:“你别不讲理,是你冷落她。她有事找你,就来军政z府;你有事找她,去老宅。”
“下次再说。”盛谨言摆摆手。
宁夕回到老宅,等了两天才告诉老夫人,盛谨言答应中秋节来吃饭。
老夫人惊讶不已。
徐雪慧也有点吃惊,然而却没有十分意外。
来不来,还两说。
盛谨言逢年过节都忙,有时候军中还有会。
时间很快到了中秋节。
民主政z府后,不准守孝,老宅不用替去世的大帅守着,去年中秋节就很热闹,今年更热闹。
老夫人请了苏城最有名的戏班,两位名震天下的名角来唱堂会。
“大嫂,听说你特意请了大哥来吃饭?”一个堂弟媳妇问宁夕。
宁夕:“督军是答应了的。”
堂弟媳妇声音挺大的,笑语连珠:“还是你有面子,要是旁人去请,大哥断乎不理。”
又说,“再过些时日,你叫大哥不要去祭拜苏月儿,他也会听你的。”
宁夕微微沉了脸。
其他人在旁边,侧耳听这边的热闹,没有对堂弟媳妇的“捧杀”出声。
“大嫂,还是你有本事,能把男人管得服服帖帖。咱们妯娌之间,这本事你得教教我。”
她这些话,膈应人,却没到可以发火的程度,因为她始终笑盈盈的。
宁夕要是发脾气,反而是她较真、没有容人之量。
哑巴亏很难吃。
“大哥什么时候到?”堂弟媳妇又问。
徐雪慧一直坐在旁边,慢悠悠喝一杯茶,没往这边多看一眼。
“我什么时候到,还需要跟你汇报?怎么着,以后家都给你当,祖宗牌位全撤了,你坐上去独享香火?”
旁边突然有人说。
宁夕:“……”
盛谨言最擅长神出鬼没的,把宁夕吓一跳。
她都没留意到他何时到了。
堂弟媳妇脸色发僵,吓得一动不动,伶牙俐齿的她,此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也是欺软怕硬的主。
徐雪慧眼底闪过一抹诧异,急忙迎上来:“裕哥。”
盛家老宅人员不复杂,可感情不深,一个个鬼精。
不知是谁说,老夫人让宁夕去请盛谨言回来过中秋,结果宁夕进不去督军府大门。
偏偏宁夕为了拔高自己,说“请动了”。
眼瞧着要开席,盛谨言不露面,摆明了是宁夕吹牛。
好事之徒别有用心,对着宁夕挑衅。
——让宁夕不舒服,自然有其他人开心。
堂弟媳妇脑子转得快,率先开口,做马前卒。可万万没想到被盛谨言听到。
盛谨言出了名的坏脾气,当场挤兑她。如果她要辩解,盛谨言估计得拿出马鞭抽她一顿。
“……裕哥,姆妈还在梳妆,她一直等您。”三姨太迎上盛谨言,笑容满面,“您能回来过节,姆妈一定很开心。”
盛谨言对上这么一张笑靥如花的脸,表情却没动。
他的视线越过三姨太肩头,看向宁夕。
宁夕嫁人后,一改之前爱穿洋装的习惯,总是穿旗袍。
她高挑,身段不错,旗袍穿得比旁人多几分矜贵高雅;肌肤白,唇小而饱满,似枝头熟透的樱桃。
盛谨言看完了,平淡收回视线:“走,去请姆妈来吃饭。”
“好。”搭话的是三姨太徐雪慧。
盛谨言推开她:“没说你。”
他直直看向宁夕。
老宅的人几乎都在这个宴会大厅。盛谨言一来,目光全在他身上,也侧耳听他说话。
宁夕亦然。
她不太确定:“我吗?”
盛谨言:“磨蹭什么?”
宁夕两步上前,想和盛谨言并肩而行,他已经先走出去了。他个高腿长,走得极快,好在宁夕不是娇滴滴的千金,能跟得上。
出了宴会大厅,往西边拐过一处竹林,再穿过人工湖面上唯一的长桥,就是老夫人的院子。
盛谨言在前走,宁夕小跑着跟上他。
“你平时也不怂。别人说你,快要指着鼻子骂,你不还嘴?”盛谨言语气里有几分不悦。
他的怒气还没有完全散去。
宁夕不愿意触霉头,偏偏被他点名跟随,耐心解释:“她没直接骂。”
“委婉骂就行?”
“‘不痴不聋、不作家翁’。我是督军夫人,这老宅迟早都是我主持中馈的。
当家主母,要有威望,也需要有容人之量。和弟妹磕磕碰碰,损的是我。姆妈知道了,也会觉得我小气。”宁夕说。
盛谨言剑眉轻轻一蹙:“你好歹留洋过的,怎么比内宅这些女人还老旧?”
“规矩是相通的,跟新思潮没关系。”宁夕道。
盛谨言表情不辨喜怒。
他没有继续和宁夕说话,快步穿过了长桥,到了老夫人的院子门口。
老夫人早已得到信,知道盛谨言回来了,特意在院子里等着。
“姆妈。”
母子见面,客气有余、亲切不足。
老夫人才四十五六岁,风韵犹存。只是穿戴很肃穆,全是宝蓝、深紫这样显老的颜色,拼命想把自己当个老封君。
“……最近忙吗?”老夫人问。
她似乎想要发点牢骚。
可看着儿子这张冷脸,她的话又咽了下去。
盛谨言慵懒坐在沙发里,口吻漫不经心:“忙啊。”
老夫人:“那你注意身体,平时多休息。”
“您也不是很在乎,何必假惺惺?巴巴叫我来吃饭,还要特意来请您,耽误时间。”盛谨言说。
他真刻薄,说自己亲妈“假惺惺”。
老夫人气得脸色发青。
宁夕赶紧打缓和:“姆妈是想和儿子能有机会单独说句话……”
“也不缺这么一个儿子。”盛谨言没等宁夕把场子救回来,继续火上浇油。
老夫人还有个儿子,在国外念书,是盛谨言的同胞亲兄弟。
这事宁夕听家里兄长们提过一点:盛家二少从小受宠,父母更偏疼他,他舅舅也帮衬他。
后来盛谨言和他亲舅杠上了,不顾父母反对,硬是杀了他。他舅舅去世后不久,他弟弟就出国留学去了。
可能母子关系紧张,也跟这件事有关?
“可在跟前的,就这么一个儿子嘛。”宁夕说。
她不太了解盛谨言的忌讳,没敢贸然说什么“手心手背都是肉”、“哪个儿子都一样重要”这种煽情的话。
煽情,也可能踩雷。
她就实话实说,不顾老夫人难看的脸色、盛谨言吊儿郎当的态度,继续说:“督军是大家主,过节您不来,别说姆妈,就是我们也没了主心骨。”
老夫人神色慢慢缓和:“平时也不会叫你的,这不过节吗?”
“我这不也来了吗?”盛谨言道。
宁夕:“……”
跟他们母子相处一分钟,宁夕老十岁。
要是将来她儿子敢这么顶撞她,她大巴掌抽死他。
他们这边说着话,三姨太徐雪慧和小姑子盛长殷赶了过来。
宁夕暗暗舒了口气。
徐雪慧是解语花,她既了解老夫人、也了解盛谨言,更清楚他们的矛盾,她比宁夕适合做调解者。
“姆妈,要开席吗?”徐雪慧问。
老夫人站起身:“走吧。”
一行人起身,老夫人和徐雪慧走在前面,盛长殷走中间,宁夕垫后。
盛谨言居然也和她一起,落在后面。
“……你刚刚挺会说话。”盛谨言低声说。
宁夕没搞懂他这是讽刺还是夸奖。
她一并当字面意思理解:“多谢督军。”
“给你点甜头。等会儿我先走,送你回娘家,今晚可以不用回来住。”盛谨言说。
宁夕脚步一顿。
盛谨言也停下脚步:“怎么,不想回去过中秋?”
宁夕认真看向他的眼。
月色洒满了湖面,夜里亮如白昼,他被琼华镀上了银边的面容格外英俊,眼眸安静。
没有生气,也不是试探。
宁夕:“可以吗?”
“你说了我是大家主。我说可以就可以。回头姆妈不高兴,你就说去我的别馆过夜了。”盛谨言道。
宁夕愕然。
他哪个别馆?
养着繁繁的那个?
盛谨言似乎猜测到了她心思,啧了声:“老子穷酸到只有一处别馆吗?”
宁夕:“……”
直到这会儿,她心情好了很多。
她的确想回家。
尤其是圆月当空、中秋盛景,她希望可以陪在亲人身边。
宁夕真诚又说了句:“多谢督军。”
比方才那句诚恳很多。
盛谨言:“我赏罚分明。你做得不好,我会骂;你做得好,我自然也会赏。对事不对人。你别多想,徒生闲心。”
宁夕:“……”
上次失误,他认定宁夕想要勾搭他,时刻表明立场,叫她死心。
她有点想撞墙。
他们俩说话的时候,老夫人一行人已经过了长桥。
立在桥头,徐雪慧停下脚步,远远喊:“裕哥?”
盛谨言遥遥点了下头,抬脚走了;宁夕忙跟上,脚步比方才轻快了很多。
中秋节的晚宴正式开始了。
戏台与餐厅这边,又隔了一方小小池塘。
临水映月、桂香旖旎,戏台上锣鼓喧天、水袖漫卷,中秋夜无比繁华热闹。
盛谨言、宁夕、老夫人和小姑子,以及两位叔叔,坐在首桌。
饭前先拜月。
拜月结束,月饼、瓜果放在桌子上暂时没撤,宁夕的小姑子盛长殷饿了,很馋月饼。
她先递给了母亲,又拿起一块,转身分给旁边桌子上的徐雪慧,这才要吃。
盛谨言看一眼她。
盛长殷微慌,下意识把小月饼往前递:“大哥,您吃吗?”
“你看我想吃吗?”盛谨言反问,“你几岁了还这么馋?”
小姑子到底才十四岁,一时尴尬得想哭。
老夫人欲说话,又怕越说越惹恼盛谨言。
他恼了,会掀桌。
宁夕不能任由气氛僵持,只得开口:“过节就是要尝尝月饼。这是咱们这边小厨房自己做的,督军您试试看。”
盛谨言瞥一眼她,暗含警告,让她别多管闲事。
方才还好好的。
宁夕不明白,小孩子吃个月饼怎么又惹了这位祖宗。
喜怒无常,很难琢磨。
好在有宁夕迎难而上,站稳老夫人的队,不怕死地继续劝:“吃不了一块,就吃一口。”
盛谨言淡淡看向她,终于接了。
小姑子面颊羞得通红,感激向宁夕投去一眼。
宁夕嫁过来这么久,这是小姑子第一次对她表示善意。
盛谨言拿了月饼,咬了一口,吃完了递给宁夕:“你也尝尝。”
宁夕:“……”
老夫人唇角有了点笑。
宁夕生怕他再翻脸,接过来咬了一小口,表示自己不嫌弃他吃过了。
味道还不错,她居然一口一口吃完了,盛谨言脸色很明显缓和不少。
晚饭快要结束时,盛谨言站起身要走。
“……我和宁夕出去逛逛。”盛谨言说。
老夫人:“去吧。”
“晚上不一定回来。”盛谨言又说。
这话一说,餐厅倏然安静。
每个人都竖起耳朵,只余下对面戏台青衣咿咿呀呀婉转吟唱。
老夫人一愣之后,添了笑容:“不着急回来,家里没什么事。你们年轻小夫妻,感情好才是最要紧的。”
宁夕低垂视线,假装很窘迫,心里在盘算回家住几日比较恰当。
盛谨言颔首,带着宁夕走了。
他们一走,众人窃窃私语。
二婶凑过来,对老夫人说:“大嫂,也许快要添长孙了。”
老夫人心中淡淡舒了口气:“望祖宗保佑。”
一旁坐着的徐雪慧,神色落寞而凄惶。
她也转身走了。
盛长殷想要去追她,被老夫人拉住。
老夫人离席,带着女儿往前走了几步:“你这么大人了,怎如此不懂事?”
盛长殷委屈:“姆妈,我又怎么了?大哥给我脸色看,您又说我。”
“他为何给你脸色看?”
“他嫌弃我贪吃。”盛长殷咬唇,很委屈。
老夫人差点气得心梗:“你快十五岁了,还这样一派天真。他是嫌你贪吃吗?
你拿月饼给我一块,又给阿慧,就没想过给你大嫂?你大嫂坐在你旁边。”
盛长殷恍然大悟:“大哥是气这个?这么点小事?”
他好难相处。
“他的人,他护短得很。你眼里没有嫂子,这叫小事吗?”老夫人道。
盛长殷这才想起来,为什么大嫂劝,大哥才接;也为什么大哥非要吃了一口塞给大嫂尝尝。
大嫂不仅不计较,还替她解围。
盛长殷觉得,大嫂人挺好的,蛮大度。
宁夕和盛谨言走出餐厅,小径上停了他的汽车。
“……督军,我自己回去开车,再收拾点东西。”宁夕说。
盛谨言:“你打算住几日?”
“您替我遮掩?”
“可以。”他心情还不错的样子,说话时眉宇舒展。
宁夕狮子大开口:“一个月?”
盛谨言:“那估计有点麻烦。”
“不好解释?”
“一个月之后,不揣个孩子回来,你交代不了。”盛谨言说。
宁夕:“……”
“五天吧。”他道,“别收拾了,坐我的车去。五日后我再去接你。减少你嫌疑。”
宁夕一思量,上了他的车。
然而,车子刚刚开出盛家老宅门口,副官放缓了车速,提醒盛谨言:“督军,有人在门口等您。”
宁夕和盛谨言一起看过去。
中秋夜的月色,澄澈雪亮,照在人的脸上,也会显出几分清冷好气色。
老宅大门口停了一辆车,女郎立在车边,穿淡粉色绣海棠的旗袍,肩头搭一条长流苏披肩。
她时不时张望,那披肩上的流苏随着她动作摇曳,似水波般轻轻荡着人心。
宁夕认识她。
女郎瞧见了汽车,朝这边走过来。
“停车。”
盛谨言脸上不辩喜怒,摇下车窗:“这么晚,在这里做什么?”
声音也没什么情绪,平淡而慵懒。
“阿裕,我想打电话给你,你的副官说你来了老宅。今天有两条街点花灯,你带我去玩。”女郎连说带笑,十分活泼。
盛谨言依旧淡淡,琼华笼罩他半张脸,面上还是没什么表情:“胡闹什么?回家去吧。”
“我不!阿裕,你上次答应了我。你说我什么时候提要求都可以。我就想中秋节去赏灯。”女郎道。
她慢半拍才看到,暗处坐了一个人,立马往这边看。
宁夕与她视线相撞。
“……是你啊,宁夕。”女郎撇撇嘴,很是不屑,口吻也傲慢。
“姚小姐,好久不见。”宁夕道。
女郎名叫姚文洛,她父亲和宁夕父亲的官位相当。
姚文洛在社交圈名声好。她性格活泼开朗,又大方,交友甚广。当然,她性格也霸道,不如她意的人,她都会贬损。
宁夕出国前和她打过架,是为了二嫂金暖。
那时候,裁缝铺做衣裳,姚文洛非要抢金暖自己带过去的布料;而金暖不给她面子,就闹了起来。
从那之后,姚文洛处处针对金暖,把金暖十六岁生日邀请函踩泥里,还放话出去,不准其他小姐赴金暖的约。
踏青的时候,她的“马前卒”对金暖冷嘲热讽,宁夕一一回击。
姚文洛忍不住开口,要找回场子,宁夕二话不说揍了她一顿。
一般人都不是宁夕对手,姚文洛自然也只有挨揍的份儿,被宁夕打得鼻青脸肿。
因这件事,两位护女儿的师长也吵了一架。好几年过去了,两位师长还是彼此看不惯。
不过,和宁家处处危机的局面不同,姚文洛的父亲可是盛谨言心腹。
姚师长一直稳站大少帅。
盛谨言刚当兵的时候,就是姚师长带着他,教他排兵布阵、处理军中人际关系,以及开枪。
姚师长算是盛谨言的“恩师”;而宁夕的父亲,一直被盛谨言忌惮。
宁夕再次和姚文洛“狭路相逢”,两人表情各异,心里都打起了小算盘。
宁夕与姚文洛狭路相逢,今晚必有一伤。
她每次遇到姚文洛,都没好事。
在盛谨言跟前,姚文洛一口一个“阿裕”,让宁夕明白:姚文洛在苏城上流社会社交的好名声,可能来源于狐假虎威。
谁敢得罪一个有可能成为督军夫人的千金?
哪怕宁夕已经坐到了这个位置上,也是摇摇欲坠。
“督军夫人”的身份,并没有给宁夕增加多少筹z码,尤其是督军本人在场。
“装怂。”宁夕当即在心里给自己定下了战略。
忍她、让她,等将来自己地位稳固了,再收拾她。
宁夕犯不着为了她,和盛谨言闹僵,留下更坏的印象,让自己和家人都处于危险中。
“下车。”盛谨言却突然说。
宁夕:“……”
让她下车,换姚文洛上车?
饶是有了准备,宁夕脸上也是一阵火辣辣的,很尴尬。
盛谨言明明可以自己下车,去乘坐姚文洛的车,或者叫副官重新开一辆车来。
宁夕心里一万个不情愿,动作却麻利,不愿意再生事端。
她下了车,堪堪站定,听到车门一响,盛谨言从另一边也下了汽车。
他从车头绕过到宁夕这边,不待宁夕有什么反应,他揽住了她肩膀。
宁夕:“……”
盛谨言就这样,揽住她往前走了几步,对副官说:“程阳,你送姚小姐去赏灯。”
又对姚文洛说,“坐我的车,别客气。程阳会叫人清场,没人会打扰你。”
姚文洛脸色骤变。
她几步过来,绕过车灯,站在宁夕和盛谨言面前:“阿裕,你说过了去陪我看灯的。”
“我没说过这话,我只是答应了一个要求。”盛谨言说,“你想去看灯,我满z足你。”
“我要你陪我!”
“这是两个要求。”盛谨言道。
姚文洛呆住。
宁夕也微讶,心想他居然耍诈。下次督军答应点什么,宁夕一定要问清楚,不能吃这种哑巴亏。
姚文洛恃宠而骄,当即要拉盛谨言的袖子:“阿裕!你不能这样对我,我不想一个人去!”
“我会安排人陪你,十个八个不够,一百个也行。”盛谨言道。
他依旧揽住宁夕的肩。
中秋夜不寒,宁夕穿一件丝绒旗袍,披肩拿在手里。她的衣衫不算厚,盛谨言的衬衫更薄。
他体温总是很高,暖融融的,宁夕被他这样搂抱着,他的温暖一阵阵透过衣衫传递给她。
她头皮发麻,又不敢动。
盛谨言摆明了借她的手,劝退姚文洛。
他应该对姚文洛没什么意思,却又不便撕破脸,伤了他和姚师长的情分。
他把宁夕当挡箭牌。
宁夕并不介意。
她有价值,就意味着她有机会;而她没有被姚文洛欺负,还能趁机摆一个恶毒嘴脸,她更乐意。
“督军,时间也不早了,咱们别耽误了吧?”宁夕微微扬起脸,去看盛谨言。
盛谨言低头。
月色下,两人的面容有一种温润的朦胧。
距离太近,呼吸相闻,而盛谨言居然一时没有收回视线,就那么定定看着她。
宁夕也没低头,与他对视。
——在姚文洛看来,这是何等的情真意切。
姚文洛要气死。
宁夕想到这里,牵动唇角,微微笑了下,眼睛轻轻一弯,低声又叫了声:“督军?”
盛谨言开口:“嗯,咱们先走。”
姚文洛恼了起来。
“阿裕,你不能这样对我。”姚文洛怒指宁夕,“宁夕,你故意使坏,阿裕不会上你的当。”
盛谨言立马板起脸:“不要这样说我夫人。”
他一旦沉脸,姚文洛也怕他了,嚣张表情维持不住,一改方才的跋扈:“阿裕,你根本不了解这女人的真面目。”
“我了解得很。”盛谨言道,“我自己的夫人,从头到脚我都了解。”
姚文洛泫然欲泣。
副官开了另一辆汽车出来,盛谨言和宁夕离开了。
宁夕舒了口气,心情舒畅不少。
她真怕面对姚文洛时,被损体面,很丢人。
还好,现眼的是姚文洛。
宁夕安静坐在汽车里。
盛谨言坐在另一边,看不出情绪,也是一言不发。
车子很快到了宁宅门口。
“督军,我这就进去了。”宁夕开口,“五日后您不用来接,我一早就回去。您放心,我不会惹姆妈生气,在老宅我会做个好媳妇。”
盛谨言嗯了声,平淡得毫无起伏。
宁夕下车。
她刚下车,车门才关上,盛谨言就催促司机发动汽车离开,一刻也不想在宁家门口待。
认真算起来,宁夕和他结婚四个多月了。
他不仅拒绝和她同房,也拒绝到她娘家。
他还没有见过岳父岳母。
情况特殊,宁家也不指望,宁夕更加不指望了。
她高高兴兴去敲门。
她突然回来,先是把家里人吓一跳;等她解释原委,家里人人欢喜,急急忙忙腾位置给她。
她大嫂起身,去吩咐佣人打扫宁夕的旧院子,换浆洗干净的床单被褥。
二嫂则说有好东西留给她。
宁夕被热闹包围着,一颗心暖融融的。
她家和盛宅不同,一家人感情极好。
“……姚文洛也吃瘪?”
二嫂金暖到宁夕的院子不走,两个人坐下吃点心喝咖啡,打算聊一夜。
宁夕特意把方才发生的事,告诉她。
金暖畅快不已:“督军真厉害!宁夕,督军是不是喜欢你?”
宁夕:“这话你在家说说得了,别出去乱讲。”
“他凭什么不喜欢你?苏月儿我也见过,还没有你漂亮。”金暖说。
宁夕:“你消停,别给我闯祸。我现在处境很不好,你说这些话,只是叫盛家越发忌惮我。”
金暖叹了口气。
她现在已经知道宁夕结婚的原因了,心疼极了。
“他迟早会喜欢你的。”金暖给她鼓劲。
宁夕:“但愿吧。”
“你也会盼他喜欢你吗?”金暖又好奇,“我以为你没有这方面的想法,只想做督军夫人。”
宁夕:“你是不是傻,他不喜欢我,我做什么督军夫人?那只是空壳。”
金暖:“你会喜欢他吗?”
“我们的关系,不存在这样的感情交换。他是上峰,他的喜欢关乎我生死;我是下属,我的忠诚就是对他最大的喜欢。”宁夕道。
“女人对男人的喜欢呢?”
宁夕:“……”
一派天真的金暖,只适合嫁给宁夕那憨憨的二哥。
宁夕和盛谨言的婚姻,是权力争斗过程中,两方妥协临时构建的桥梁。身在其中的两个人,就注定不能是普通的男女。
她从来没把盛谨言看作一个普通的男人。
大概在盛谨言眼里,宁夕亦不是普通女人。
宁夕回家住五日。
几个兄长都从营地回来,休沐几日,家里就疯了似的闹腾。
“……大嫂赢得最多,请我们出去吃饭。”打牌结束,二嫂耍赖。
大嫂娘家有钱,她又极其大度:“行,请你们吃法国菜。”
金暖:“顺便逛逛首饰铺子?”
“可以。”
宁夕:“去洋行买条披肩?”
“买!”
宁夕和金暖欢呼起来,翌日一大清早簇拥着大嫂出门,她三个哥哥在身后做跟班。
大包小包买了无数,二哥有些脸红:“大嫂,回头我把钱算给你。”
大嫂:“我给妹妹们买礼物开心,你扫兴做什么?”
二哥:“……”
一行人去吃法国菜。
餐厅只两个雅座,已经满座了,宁夕他们一行人又多,侍者为他们选择了角落最大的桌子。
“我把披肩放车上了。”金暖说。
角落有点阴凉。
二哥便道:“我去取。”
大嫂也说:“我的也要拿。不要金红色那条,要玫瑰紫的。”
二哥:“……有什么分别?”
宁夕见哥哥提到颜色就头疼不已,站起身:“我下去拿,正好透个气。”
她拿了两把车钥匙下楼。
法国菜餐厅在四楼。这栋楼只安装了一部电梯,宁夕等了片刻,电梯门才打开。
电梯里有专门负责关门的侍者,宁夕说了下一楼,便有人喊:“稍等。”
侍者把门又拉开。
进来一个年轻人。
他穿浅色衬衫、深咖色西装,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面容极其英俊,皮肤白,一双眼的颜色淡,眼神格外冷漠。
宁夕瞧见了他,往里面站了站。
年轻人进了电梯,突然开口:“如今见到我,都不打招呼吗?”
宁夕:“闻先生。”
“我在这里有段日子了,你不问问我做什么?”年轻人又说,声音冷淡而疏离。
宁夕:“不该问的不问,我很有分寸。”
年轻人便冷笑了下。
电梯下一楼,大堂出口的旋转门拥挤。不知怎么的,年轻人脚步快,愣是和宁夕挤到了一个门扇里,靠在她身后。
宁夕感觉度日如年。
每一秒都煎熬,宁夕后背可能都出汗了。
门转了过去,她疾步往外走,身子倏然一顿。
男人拉住了她的手臂。
“宁夕,我们聊聊。”他道。
宁夕站得笔直,眼睛始终不看他:“好。”
“你何时有空?”
宁夕:“随时都有空。你想聊什么都可以。”
“我需要见见你父亲。”男人说。
宁夕抬起头。
她看向他的脸。
他有张特别好看的脸,如果遮住那双冷漠又锋利的丹凤眼,他和宁夕的未婚夫闻梁予很像。
下半张脸很像。
“闻先生,你到底想做什么?”宁夕往旁边站了站。
男人跟过去:“不是私事。四月初的时候,大总统府的特派员船只在苏城进港爆炸,死了十二名要员。”
宁夕记得这件事。
很凑巧,正好是宁夕新婚夜。
盛谨言当时说忙,没办法到老宅和宁夕洞房,就是因为船只爆炸。
“然后呢?”
“我父亲派我南下,调查此事。督军盛谨言挺配合,成立了临时调查处,可案子毫无进展。”男人说。
宁夕:“我父亲不管这件事。”
“我在苏城毫无人脉。宁夕,我弟弟死了,而你活得好好的,还嫁了人,你欠我们家的。”男人说。
这男人叫闻蔚年,是宁夕未婚夫闻梁予的哥哥。
宁夕当年从香港出发,闻蔚年和她同一条船,两人又是申请同一所学校,故而两个月的旅程中,他们相处得很愉快。
她以为,闻蔚年算是一个很好的朋友了。
闻蔚年的弟弟闻梁予却是早三年去伦敦。下船后,他接待了他们,顺便也挺照顾宁夕。
宁夕是很利落的性格,广交朋友,在闻梁予的介绍下,很快认识了一大群人。
她在班上人缘也挺好。
可不知怎么惹恼了闻蔚年。
明明她和闻蔚年先熟悉的,又有一同坐船的友情,本应该比所有人都亲厚,闻蔚年却格外疏远她。
宁夕有点难受。
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闻蔚年突然翻脸。
不过,她很快被外面新鲜的生活所诱惑,沉浸其中。平时她好好上课,很有兴趣;周末或者假期就跳舞、打牌、开车出去野餐。
没过多久,闻梁予追求她。
宁夕喜欢他的好容貌,又喜欢他温柔细致的性格,两个人谈起恋爱。
打那之后,闻蔚年再也没给过宁夕好脸色。
“宁夕,你不知道这对兄弟是谁吧?他们是北方大军阀的儿子,他们的父亲即将担任大总统。”
一个消息灵通的同学告诉宁夕。
宁夕吓一跳。
不过她家也不差,她又是千娇万宠着长大的,她不自卑。
宁夕问了闻梁予。
闻梁予承认了。
宁夕这才知道,为什么闻梁予和闻蔚年兄弟俩身边总有两个“司机”,看上去身手不凡。
元旦舞会的时候,宁夕偷听到隔壁房间说话。
闻蔚年的朋友说:“你是不是也觉得这女人特别势利眼?她一来就把你们兄弟当猎物。你弟弟太年轻了,不如你看得透。”
宁夕气得冲了进去。
她与那人吵架,闻蔚年在旁边一言不发。
“你说句话,我有勾搭你们吗?”宁夕逼问闻蔚年。
他们在船上认识的时候,谁也不知道谁的身份。
宁夕自认为一直对他很友善,没有任何居心。
闻蔚年冷淡看一眼她:“你闹够了吗?既得利益者,有什么资格大呼小叫?”
宁夕惊呆。
她没想到,闻蔚年不仅仅不解释,还坐实了她名声。
她实在想不通,他为什么这样对她!
闻梁予稍后才知道这件事,也和他哥哥吵一架。
翌日,新年第一天,闻梁予在圣保罗大教堂向宁夕求婚。
宁夕同意了。
闻梁予用自己的奖学金,买了一枚小小金戒指。
那件事后,宁夕与闻蔚年不再说话。
再后来,公寓失火,闻梁予死在了那场火灾。
闻蔚年的嘴脸更难看了。
那场火灾,多多少少和宁夕有点关系。不管闻蔚年如何刁难她,她都默默忍受着。
闻蔚年的父亲已经是大总统了,他本应该在北方生活,却到了苏城。
“……宁夕,我是来办差的,不是来翻旧账的。请你父亲帮帮我。”他道。
不是求人,而是命令。
宁夕想到闻梁予。
他要是还活着,一定会说:别搭理他。没人有资格跟你大呼小叫的,我哥也不行。
宁夕心酸得厉害。
她很久没想起闻梁予。倏然心潮起伏,她仓促转过脸,眼泪已经滚落到了唇边。
与此同时,她看到了盛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