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多年之后,如果让我来回忆2021年的暑假,那应该是我人生中最凄惶的一个假期吧。
作为一名教师,盼望暑假的心情绝不亚于学生。千盼万盼之中,暑假终于来了。暑假刚开始的那一段日子,过得还是非常逍遥的,早上散步,下午游泳,晚上读书。偶尔备备课,觉得心灵特别宁静。
七月中旬,国家开始严查校外辅导机构,并且准备启动学校的暑假延时服务。到这个消息,心里惴惴不安,唯恐我们学校也会根据国家要求开展暑假延时服务,那我们心心念念盼了半年的暑假就全泡汤了。还好,是从小学开始,而我在初中,我终于舒了一口气。
儿子的辅导班也因此停课了,我决定带儿子回老家住几天。
2021年7月19日上午,我携儿带女又加上一堆行李,终于回到了老家。下午,我刚把带的衣服一件一件撑好,就接到了儿子辅导班老师的电话,说明天上午要正常上课。
儿子是早上7点50上课。我只好临时约了一个黑出租车,约好20日早上四点半起床,七点半到达郑州。
2021年7月20日,这个日子,我想我会终生铭记。早上四点半起床就听到窗外的雨声很大,但还是冒雨上了车。路上到处都是积水。七点半准时到郑州,但小区门前的国基路积水太深,汽车无法通行,司机把我和一双儿女扔在中州大道与国基路交叉口就掉头回去了。雨依然下得很大,我们涉水前行。水已经到了我的膝盖以上。我命令两个孩子跟在我身后,顺着我走的路线前进。每走一步,心里都像敲小鼓,唯恐脚下的窨井盖被水冲开,一下子掉到下水道里,就再也见不到郑州的天空了。虽然心里害怕得要命,但还是做出冷静的样子,扭头对儿女说:“万一我掉下去了,你们谁也不许抓我,记住没有?”儿女都不应我,脸色却阴沉得厉害,儿子的眼睛里隐隐还有泪光。
不到1000米的距离,我们走了将近30分钟,万幸的是,终于平安到家。催促儿子换完衣服,就赶紧把他送到了小区对面的辅导班。上午十点半去接儿子的时候,雨依然下得很大。我还是一步一步小心趟水前行。国基路上,很多车辆都淹水熄火,一些交警在帮着司机推车,还有一些店铺的老板站在门前往外看。我想,此时没有人会想到,接下来等待大家的是一场多么深重的灾难。
7月20日下午四点,老师在群里发通知说下午的课正常进行。我纠结再三,终于决定帮儿子请假。现在想起来,这是一个多么明确的决定呀,因为儿子下午的课是六点半下课,那个时候郑州的水是最大的。
下午四点多,在家的我忽然听到外面一声巨响,大家纷纷在群中问发生了什么,不久有人回应,说是一号车库的库墙倒了,水正在大肆涌入。我忽然想起停在车库的汽车,赶紧从出口处去看,水已经淹没了台阶的一半,我的汽车已经望不见了。
过了不久,停电了。当时根本没意识到水灾有多么严重,觉得停电也就是一会儿的事儿。我家在一楼,窗外的水离窗户已经很近了,因为担心夜里一楼进水,我和女儿把电视机等物品搬到了二楼,让女儿也到二楼我的卧室去睡。
七点多我们就上床睡觉了,迷迷糊糊之间,忽然听到手机响,原来是姐姐打来电话,说朋友圈都在传郑州的水特别严重,可能夜里常庄水库会泄洪,郑州有被淹的可能,叮嘱我夜里睡觉警醒一点,如果听到小区里有躁动的声音,要赶紧拉开门往楼上跑,千万不要等到水把房门堵住了,打不开门就全完了。因为停电之后随之也没有了信号。我完全不知道外界的消息,反倒一点儿都不担心,心里还觉得姐姐和姐夫在危言耸听。
挂了电话看看手机,还不到11点。我心里一边叮嘱自己别睡太死别睡太死,然后就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但还是没电,幸运的是还有水,燃气也正常供应。
早上的时候雨下的小了,听到院子里有人说我们的配电房都在地下车库,已经被水冲毁了,估计要好多天没电。这时候我的手机已经快没电了,而且一丁点信号都没有了,幸好家里有三个充电宝。我把我的手机关机,只留女儿一个手机,让她调到超级省电状态,勉强支撑。此时是2021年7月21日。
女儿的手机在二楼窗台上偶尔会有信号,弹过来一些网络消息,比如道路塌方、溺水身亡、地下隧道、五号地铁等等,越看心里越沉重。
21日下午雨势渐小,女儿和儿子趟水去超市买了一些食物。这时小区里的水,已经倒了大腿。
22日,外地的救援队,陆续到来,消防官兵、解放军也都来了,开始向外抽水。
23日,小区路面的水抽干了,开始抽车库的水。但是小区门仍然用防洪板和防洪沙袋堵着,无法出入。
24日,小区东门可以出去了,女儿赶紧骑电车到我们学校,把充电宝充满了电。
25日,救援的临时供电车开始给我们临时供电,睡觉的时候终于可以吹一吹电风扇了。
27日,车库的水抽干,我的汽车终于可以自由呼吸了。
29日,终于找到了拖车,把我的车拖走了。
7月30日,我觉得灾难终于过去了,接下来我们重新开始愉快而美好的暑假生活,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