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子往里转弯纵深走去是一排低矮的带帽平房,房顶上零星长着长长的草,有几家大门已上了锁,厚厚的的灰压着,大概主人已经搬走了。中间靠左一家的门半敞开着,一个年迈的老太正生火,煤炉的烟在破旧发黑蒲扇的催促下喷吐着一股一股的浓烟,灰蓝色的烟向上爬着左右漫延开来,煤气味冲得让人窒息。我连忙捂住了鼻子,老太抬头冷眼看了我一眼:“哼,熏死一个少一个!”
转头又向门里喊着:“一天净跟些乌七八糟的人胡混,有本事咋不把你爸气活过来呢,还好让我有个指靠。”
我尴尬地站着不知该进该退,冉妹背着包大摇大摆从门里出来,看见我愣了下,耸了耸肩,一脸无奈地过来挎着我向外走,身后不知被老太扔过来的什么东西砸中,伴随着恨意的吼声:“早些死到外面去,干净!”
我心里突突着不是滋味,不知该说些什么,冉妹拽了我耳朵一下:“别见怪,老婆子糊涂了。”
“好歹也亲孙子,怎么能那么说你?”
“我是捡来的。七岁死爹十岁跑了娘,老婆子觉得都是我克的。”
我一时语塞,不知该作同情状还是怎么,事实往往不是最残酷的,而是对比出的震撼。想起溜冰场那次哭天抢地的眼泪,再说痛苦,自己都觉得可笑。冉妹扑哧笑了:“行了,别在那假惺惺地掰词了,五安请吃饭,走吧。”
冉妹(六)
五安经常请冉妺吃饭,但他手头并不富裕,有时候连几十块钱都不能爽快地借给皮狼,凭直觉我认为他可能是以吃饭为代号带冉妹干什么去了,刚开始好几次他们总是拒绝带我去,更让我坚定了他们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直到我自己无意间撞破了这个秘密,才觉得啼笑皆非。
那次是邻居张大妈给儿子结婚。
张大妈是我们那一片有名的碎嘴婆子,一双三角眼总是随时随地贼溜溜地盯着各家的鸡毛零碎,一丝一毫的风吹草动都躲不过她毒辣的眼睛,再加上夸大的想象力,是虚假流言的主导者和传播者。我父母之间的不和被她宣扬得人尽皆知,话说得极为龌龊,我对她是大写的不满。这次婚事她家又极度张扬,遍请街坊,娶媳妇搞得跟发大财了一样,让人极度不爽。我憋着一股愤恨去,想要趁机搞点破坏。
结婚的大堂里人声鼎沸,音乐噪杂,每个桌前都挤满了人。老妈正跟着一桌人眼泪汪汪地闲聊,肯定又在宣扬老爸的不是,我心烦意乱地躲开不让她看见,正愁无处可去,张大妈拽着一群人为首的袖子吆喝着擦肩而过:“楼上还有包间,大家上面走,走,吃好喝好啊!”
我跟着溜了上去,张大妈跟服务员叮嘱再多开几个包间,急匆匆地跑了下去。我跟在大家的身后,等所有人进了包间,我进了旁边的房间坐定,服务员随即跟了进来:“一位请走这边,还有空位。”
“我们还有八九位马上来,你忙去吧。”
服务员怀疑地瞅瞅出去了,我拿起靠墙桌子上的电话,
“喂,给201再送两瓶最贵的酒上来,等会和婚宴一块结账。”
挂了电话我得意洋洋地靠在窗边,望着楼下进进出出的人,正思量着怎么凑齐这一桌人,门呼地被一把掀开,冉妹和五安几个嬉笑打闹着冲了进来,见到我大家都愣了一下。我一脸惊喜,
“快来快来一起坐,使劲吃,吃死这家狗日的货。”
冉妹一把搂过我,“多大仇多大恨呀,倒是和我们拼一块了啊。”
五安几个大咧咧地入了席,磕着瓜子瞅着我,“我们哥几个是劫富济贫,你是私人恩怨,道同志不同。”
“切,说得好听,还不是一样。”
“我们吃完饭拍屁股走人,再见还是路人,你的仇不还得继续?能一样么?”
“啥意思?你们和这家啥关系?”
“读书读傻了吧你,当然不认识,我们就单纯混饭来的。”
冉妹看着傻掉的我笑得弯了腰,“怕你这正义脸难接受,前几次才没叫你。”
五安叼着烟瞅着我,“我们也算来轰个气氛,顺便混口饭,反正这办喜事张扬的赔得起。”
“办事的你们都去?荤腥不忌啊!”
“办丧的不去,家贫的不去,其他看心情。”
“不怕人认出来?”
“吃完就撤,他们酒还敬不到头呢。”
我翻了翻白眼,“跟你们混真是毁三观!不过今天别怕认出来,往死里吃,敞开了喝!”
其实再放开肚皮吃也不过一群十五六的孩子,桌上剩的一片狼藉,冉妹打包了几份准备给奶奶带回去,皮狼酒精过敏,所以滴酒未沾,负责送烂醉的五安回去,另两个酒量好点的准备去网吧打游戏,大家正收拾停当准备出门,门呼得闪开,冲进来几个熊孩子,一人拿着一把水枪,冲着我们一伙人一通射,又趁乱跑了。五安用瘫软的手拨拉了下脸上的水,口齿不清地吼着:“他娘的一群狗崽子,抓住非踹死你丫不可!”一边说一边拖着皮狼踉踉跄跄往外追,门外恰巧经过一小男孩,五安一把揪住扑上去压到了地上,小男孩挣扎着哇哇大哭,一伙人连忙往起拉开两人。冉妹拉住小孩拍了拍身上,不料被他惊魂未定一口咬住了手腕不松,痛得冉妹跳了起来,另一只手刚掀住男孩的头,一男的大吼了一声:“干什么呢!”
男孩一看帮手来了,连忙推开冉妹躲去了身后。
“没看他咬着我呢,声高有理啊?”冉妹没好气地瞪着他。
声音的主人十七八岁的样子,痩高白净,国字脸上轮廓分明,眉毛浓黑,眼睛明亮有神,精神地超帅气,我似乎是在一瞬间理解了什么是一眼万年。
“一群人欺负一小孩,有劲吗!”
皮狼拉开要发飚的冉妺,“别闹人喜事了,反正孩子又没咋,各退一步算了。”
舒勇扶着站不起的五安喊:“行了行了,赶紧走了算了,多大点事。”
叶峰也去架着五安另一边身体就往下走。我搂住冉妹的胳膊跟着,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痩高个,啧啧,真帅。
路上冉妹一个劲笑我春心荡漾了,连个帮忙的话也不知道说,“真没看出来你这还是个情种啊。”
“胡说什么呀!”我捂着通红的脸,心狂躁地呯呯直跳,难道喜欢上一个人的感觉就是要窒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