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吹过盘沙石,翻卷着沙粒与石子漫天飞舞,黄霾霾一片,这是沙尘暴的前兆。
阿克玛伊拉着昨晚刚补钉好的拖车,蹒跚在茫茫沙漠中,六个月的身孕让她变得越发沉重且迟钝,一深一浅的脚印似乎在征服着这片茫茫大漠,却很快被掩埋至尽。
她整了整头上那块土褐色的头巾,事实上那只是从破旧围裙上撕裁下来的旧布,洗了数遍仍旧油污污的。
阿克玛依的丈夫走了将近两年,不是死亡,而是借着外出做生意的初衷,卷走了家中所有值钱的东西,一年后,和一位汉族姑娘交了戒指,组了家庭。在玛依和他丈夫结婚两周年的那一天被丈夫用邮寄离婚协议书的方式“被”结束了婚姻。
她满心期待却换来幸福的破灭,不用说了,割腕吧,被人发现是已气血将尽,还好救了回来,流着眼泪听医生说肚子里有了生命,摸着肚子破涕为笑,不舍得了… 咬了咬牙开始振作,毕竟这是她心爱的丈夫留给她的唯一一件珍贵的东西了,慢慢地配合医生康复治疗的要求,接受他人与当局的帮助,开始用一些布料做着娃娃的衣服,用粗糙的脸摩挲着一件件不美观却结实的小衣服,傻傻地笑…她不懂怎么感动,所以不哭,只是笑…
一挨就是六个月,说快也真是快,她渐渐变得壮实起来,就算拖着大肚子也能忙里忙外。现在也没有了25岁女人该有的模样—白皙的皮肤、清爽的着装、纤细的四肢,这些她都没有。
她的脸颊终日虚肿着,黑乎乎的胖脸上油光满满,头发终日用油布包着,似乎谁也没有看到过她洗头,也不知道她头发到底有多长,灰色的粗布衣,黑色的大长裤,一双偏小的麻鞋,整个人被衣服紧着,挺着肚子不算和谐。
“嘿,玛依去哪儿?”
“去菜场嘞。”
“做甚么?”
“买布做衣服嘞。”
老人催着骆驼往前跑,玛依还伫在原地,双目远视,敬送着老人离去的背影,她似乎在感激老人对她的关心,很久很久… 愿意跟她说话的人太少,虽然玛依没有一点儿文化,可是依然会有一点寂寞,终究想有人问一下她今天吃了什么菜?缝了多少衣服?走了多少路…
“呼沙沙,沙沙沙…”风开始变大,卷着沙尘迷了玛依的眼睛,玛依双手托了托肚子,抚慰了一下肚里的宝宝,然后转身,双手背着抓住车杆,用力拖着车往回走,脚步加快了些,可毕竟比不上侵袭这边陲地带的风沙的速度。
实在太累了,玛依只好一手撑着后腰,一手拉着车,“唔…唔…啊…唔…”,她只是疯狂地叫着,希望能震慑住这风或是吸引人带她一程。
“呼沙沙沙…”空气中沙子的密度越来越大,玛依不敢再叫,否则沙子会堵住她的喉管和鼻孔使她窒息而死,耳蜗,睫毛,额头发梢被风沙沾满,玛依的呼吸越来越弱,心跳也慢了,渐渐地,眼前一黑,整个人倒在了推车上,划了好久好久,跌落在沙堆里……
没有人知道这场沙尘暴刮了多久,尽管沙尘在这边陲之地并不罕见,但肆虐得如此猖狂的,却是数年来第一次,吓坏了村镇上的所有人,让村民只敢守在家中祈求人、植物和牲畜都能平平安安。
一个晚上的肆虐和鬼寂悄然流过,第二天天刚亮就听见各家主人出门铲沙清理的“擦沙擦沙”声,混着咒怨的骂声,打破了可怕的寂静,妇女们架着梯子,胆大地一个人爬上去,掸着窗上、墙上、瓦屋上的沙尘,不时要横着扫帚或鸡毛掸子,骂两句拿着沙子往嘴里塞得孩子,更有调皮的孩子踢倒了小伙伴堆堆沙城堡,哭着笑着…
终于,灾难还是过去了,生活依旧。 村长带着支书等一行人来清点人数,满意地露出笑容,房子还算牢固,除了一些牛棚遭到些许损害,人员暂无伤亡。 “玛依…玛依…玛依,你在吗?!”
“玛依不见了?玛依呢?!” 不知道是谁喊出了第一声,很快,大家开始关心起了这个可怜的孕妇。有人上门去找,有人挨家挨户的问,只是说“没看见!”
“玛依去菜场啦,昨天我见了,和她的拖车,我走不久就来沙尘了,恐怕可怜的玛依还被困在沙漠中嘞。” 一片窸窸窣窣声。
“怎么办,救救她吧!”有妇女紧缩着眉头,轻轻地扯着屋前的丈夫,希望得到肯定的答案“玛依可怜哩!”
“可怜哩,救救她吧!” 于是,一行男人带着非要凑热闹的孩子来到这一片一眼无垠的金色大沙漠中,漫无天际地叫唤着“啊!玛依!玛依!”
“玛依……在哪儿啊?”一声盖过一声在沙漠之顶,空中盘旋着飞鹰加入搜救队伍。
很快,有人在第三个沙坡头看见了露在沙外的木板一角,叫喊着“玛依玛依!”
“用手用手!你非把玛依和孩子铲死在沙子地下!”男人无奈的甩开铲子,卷起袖子,扒起沙堆。
还好埋得不深,一夜过去,玛依早已晕倒在沙中,微弱的呼吸和心跳让粗心的男人们几乎认为她已近死了。
“抬到阿秋医生那里去!他有办法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