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秋日午后,大沟坡上的野草有些泛黄,几只秋后的蚂蚱在草上蹦来蹦去,清澈的小河里,几只鱼儿吐着泡泡,上上下下,追逐着飘零的落叶,好不欢快,水草随波纹左右摇曳,与坡上的野草交相辉映,一只蚂蝗在水面上拉伸着身体,像小船一样忽高忽低,岸边的蛤蟆鼓着硕大的腮,潜伏在草丛里一动不动,一只飞蛾尾巴轻点水面,正待起飞,飞箭一般的舌头一闪而过,蛤蟆沉鸣一声,潜入水底。
铁蛋拿起赶羊的鞭子。恶狠狠的抽了下蛤蟆潜水荡出的波面,咒骂一句,妈的,可怜的卵儿还没出生,就没了亲娘。
远处吃草的羊儿本能性惊恐的抬起了头。四下张望片刻。又低下头,啃食起了盘地的草根。像久未觅食的饿汉,上下颚交替,不停的嚼着。
远处碧空如洗,一片又一片的玉米地里。秸秆似陈列的士兵一排排地站立着。秋风拂过,玉米穗儿像麦浪般一波波的摇摆起来,如交响曲般壮烈而凝重。绿色的青虫握紧枝桠,长针般的尖嘴探入玉米杆心。大口吞噬着这嫩绿的美好。
一群麻雀叽叽喳喳的飞像谷子地。好似在这丰收的季节也要一饱饥腹。刚一下落,一个满身秸秆的稻草人左右手上的飘带就响了起来。受到了惊吓的麻雀呼啦啦一下子全飞了起来。
铁蛋摇了摇头,暗自骂道,傻逼麻喳子,还吃粮食,现在这心情比吃了屎都刺激吧。
顺手捡起了石头,抡抡胳膊,左眼眯成一条缝,对准了麻雀。
砰,一声闷响。
一大群麻雀从四周的苞米地里匆忙飞起,黑压压的一大片,遮天蔽日般的四处逃窜。羊儿依旧抬起头,左右看看。旋即又低下头去。
(二)
我整理了半天凌乱的衣服,上面伴着泥土的清香和玫瑰花的芳香,脸蛋绯红地朝村里走去的时候。村里的男女老少都朝北庙方向涌去。像过年赶大集一样的兴高采烈。还不到庙会,也没有听闻什么。我心里正暗自嘀咕。
这时候本家三叔家的大哥从后面,跑了过来,着急忙慌的对我说,你家门口有好几个警察?
我脑子一片空白,还没有所反应,脚步就加快了起来。一路狂奔到胡同的拐角处,心里想着家里是丢了什么东西,还是着了火,和谁家打了架,一边暗自祈祷着千万别有事儿。
豆大的汗珠从发迹渗出,淌过宽大的额头。划过脸狭,甩到地上。可是在拐角处,还是看见父亲被几个大盖帽押上了军绿色的吉普车。
我飞奔着扑向吉普车,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我跌倒在地上,爬着挥手,豆大的汗珠和着泥土,磕进了嘴里,我依旧抬着头用力的挥手,可是它还是开启了马达。我看见了,车门关闭的那一刻,父亲最后望着我的眼神,充满了万般的疼爱与不舍。
大哥从后面跟了过来,匆忙把我扶起,边打着我身上的泥土边安慰道,生子,莫急莫急,没有什么事情,别太担心。
本家的叔叔长辈陆续赶了过来,把我扶进了家门,外面围了一群人叽叽喳喳,三三两两的交头结舌,二哥大吼一声,吵吵什么,随即重重地把大门关了起来。
院子里一片寂静,只有母亲哭哭啼啼的在一旁不知所措。大爷猛吸一口旱烟,脸憋的通红,烟叶伴着火花明暗交替间,缓缓的吐出气体。
哭什么哭!到底是因为什么?是像外面议论的那样吗?说完重重地磕了下烟斗。
大爷是这个家族德高望重,说一不二的主心骨,大爷不再说话,大家也没了主意。
母亲哭得更厉害了。
哐哐哐,急促而沉重的撞击声从大铁们外传来,夹杂着谩骂与侮辱,狗日的开门,不他妈打断你们的腿,砸烂你们的家。
憋了半天不敢冒昧说话的后生们来了劲,妈的,谁他妈这么狂。说着从院子里的屋檐下,拿起铁锨,粪叉子,锄头,铁耙子……向大铁门处跑去
二爷沉闷一声,莫急,几个人把门堵上,不要让他们冲进来。几个人上屋顶看看,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正面冲突。
我随大哥上了屋顶。围在我家门口黑压压的一大片人,为首的几个,是铁蛋本家的几个年轻后生,后面有人拉,有人劝,有人交头接耳,更多的是大眼不眨吃着西瓜的村民们。最令人生气的是,本村货郎们也见缝插针的在人群中走来走去,推着一车糖葫芦,小声的吆喝叫卖着。真是哪里有人哪有他!
撞了好多次,没有撞开,为首铁蛋的哥哥带着两个叔家兄弟搬了个梯子搭在我家厨屋屋顶的外围上。准备强攻。
二哥生气的,一把推开了,又搭又推,几次之后也泄气了,两边只有刺耳的谩骂和侮辱,互相的较劲。
村长来了,和支书书记一块,一向威严的脸上一副和气生财的模样。后生们哪管他,依旧杏目圆睁,谩骂一片,村长只好递烟给长辈们,说尽了好话,长辈们才大手一挥,够了够了,给村长个面子。两边才停止了喧嚣。
村长晚上组织两姓家长和谈,终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