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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吕思勉《两晋南北朝史》至23%
东晋国力,本不弱于僭伪诸国;而北方可乘之隙亦多;所以经略中原,迄无所就者,实以王敦、桓温等,别有用心,公忠之臣,如庾亮、殷浩等,又所值或非其时,所处或非其地,未获有所展布之故。当五胡初起之时,中原丧乱未久,物力尚较丰盈;石虎、苻坚,又全据中原之地;图之庸或较难,至肥水战后,后燕、后秦诸国,则更非其伦矣。此时傥能北伐,奏绩自属不难;而其地近而易图者,尤莫如南燕,此所以桓玄平后仅五年,而刘裕遂奏削平之绩也。初道覆密欲装舟舰,乃使人伐船材于南康山,(南康,晋郡,治雩都,今江西雩都县北。后徙治赣,在今赣县西南。)伪云将下都货之。后称力少,不能得致,即于郡贱卖之,价减数倍。居人贪贱,卖衣物而市之。赣石水急,出船甚难,皆储之。如是者数四。船版大积,而百姓弗之疑。及道覆举兵,按卖券而取之,无得隐匿者。
卢循之乱,宋武帝之智勇,诚不可及,然史之所传,亦有颇过其实者。何无忌之败以船小;刘毅之败,以卢循、徐道覆并力而下;其兵力皆本不相敌。而宋武则大治水军而后战。船既高大,又有万钧神弩以助之,其兵力,盖在卢循、徐道覆之上。然则毅、无忌之败,宋武之胜,实由兵力之不同,非尽智勇之不若也。卢循之众虽盛,恐未必能战,何者?孙恩唱乱,实恃扇惑之广,即循亦然。史言徐道覆大积船版而百姓弗之疑,然诸葛长民表言:“贼集船伐木,而南康相郭澄之,隐蔽经年,又深相保明,屡欺无忌,罪合斩刑,”则其能阴造逆谋,实恃同党之隐蔽。
孙恩覆灭,前辙昭然,乌合之众,其何能战?卢循始终欲据荆、江,不欲与晋大兵决战,后又不肯力攻京都者盖以此。如史之所传,则循之败,全由其过于持重,使早从道覆之计,宋武将亦不能支,恐其实未必如此。以兵谋论,循之持重,或实胜于道覆之轻进也。《晋书 · 卢循传》言循败于杜慧度,知不免,先鸩妻子十余人,又召仗妾问曰:“我今将自杀,谁能同者?”多云:“雀鼠贪生,就死实人情所难。”或云:“官尚当死,某岂愿生?”于是悉鸩诸辞死者,因自投于水。此乃教外谤毁之辞。《传》又言孙恩性酷忍,循每谏止之,人士多赖以济免,岂有仁于疏逖,而转忍于其所戚近者哉?自来所谓邪教者,其真相多不为世所知。然观其信从者之众,之死不相背负者之多,而知其实非偶然。试观张鲁,治国实颇有规模,可知其所以得众者,亦有由也。
宋武帝既弃关中,其明年,遂受晋禅,受禅后三年而崩。子少帝立,为徐羡之等所废。文帝继位,初则谋诛永平逆党,继又因彭城王专权,尽力谋诛刘湛等,经略之事,匪皇顾虑;而其时北魏大武帝继立,剽悍之气,非复如明元之仅图自守,北方诸国,遂悉为所并,欲图恢复益难矣。自晋义熙十四年弃关中,至宋元嘉十六年魏灭北凉,尽并北方,其间凡二十二年,中国实坐失一不易再得之机会也。今略述北方诸国及其为魏所并之事,以终晋世北方分裂之局。
晋安帝以义熙十四年十二月见弑。史称帝不惠。自少及长,口不能言。虽饥饱寒暖,无以辨也。凡所动止,皆非己出。桓玄之篡,因此获全。刘裕将为禅代,以谶云“昌明之后有二帝”,乃使中书侍郎王韶之缢之,而立其弟恭帝德文,以应谶焉。元熙二年,六月,禅位于裕,是为宋高祖武皇帝。以恭帝为零陵王。永初二年,九月,使其后弟褚淡之弑之。
道武末年,似病狂易。史云由寒食散发。盖代北风气,本尚野蛮,道武性又暴戾,更益之以药力,遂至不可收拾矣。其天赐六年,晋义熙五年也,为其子绍所杀。子嗣,戡乱自立,是为大宗明元帝。
《魏书 · 道武纪》云:初帝服寒食散,药数动发,至此逾甚。或数日不食,或不寝达旦。归咎群下,喜怒乖常。谓百寮左右,人不可信。虑如天文之占,或有肘腋之虞。追思既往成败得失,终日竟夜,独语不止,若旁有鬼物对扬者。朝臣至前,追其旧恶,皆见杀害。其余或以颜色变动,或以喘息不调,或以行步乖节,或以言辞失措,帝皆以为怀恶在心,变见于外,乃手自殴击。死者皆陈天安殿前。于是朝野人情,各怀危惧。有司懈怠,莫相督摄。百工偷劫,盗贼公行。巷里之间,人为希少。帝亦闻之,曰:“朕纵之使然,待过灾年,当更清治之耳。”夫所杀果止朝臣,何至巷里之间,人为希少?说不足信,无俟深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