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纠结人生（上）
周路坚持要把夏念送到家里。
二人争执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周路说服了夏念，一路上歪歪斜斜，总算是平安到达。
骑车回来，吹了夜风，夏念和周路都有些酒醉，周路就留宿在夏念家里。
本来是一场开心的聚会，却不料被李漠和他的同学给搅和了。
农庄小包间门外找李漠的人，是李漠的同学孙浩，今天是李漠同班几个还算平时玩得来的女生，约好了来这家农庄聚会，孙浩知道了消息，主动提出请客，还把自己家里的一辆商务车招呼来接送几个女生，让大家很开心。
孙浩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在追求李漠，一直没有机会表现，今天算是个不错的时机，只要把这次聚会搞好，在李漠面前有了面子，就有可能得到李漠的青睐。
夏念的眼光还是不错的，那一晚二人在小店里吃豆腐脑，夏念就对李漠的模样在心里做过一番评价。李漠在班里，甚至是在院系里都算是排名靠前的美女，追求者也不少，孙浩就是其中之一。
孙浩推开包间的门，直接进来问道：“冷然，你怎么到这间来了？我们定的是另外一间大包间，已经开了电热器，房间里暖和了，这就过去吧。”
说话间至始至终都没有理会夏念和周路。
周路看着不请自来的孙浩，心里有些不爽。
“哎哎……，你谁啊？请你进来了吗？懂不懂事？”
孙浩看了周路一眼，继续对李漠说道：“冷然，我们过去吧，同学们都在等着的。”
“你自己先去，我和朋友聊一会。”
李漠坐着没动，继续拿着夏念的筷子在夹菜吃。
“朋友？”
孙浩这才仔细看了夏念和周路一眼，“你俩是冷然的什么朋友？”
“关你啥事？”
周路瞪着孙浩，“你又是什么人？这里是我们的包间，请你出去！”
“别那么嚣张！”
孙浩看着周路，“这里是我舅舅买下了，在这里我说了算，你俩最好赶紧离开，别自找不痛快！”
“哟呵……”
周路一听这话更加不爽，“你舅舅位列哪路仙班？就算是买下了，这不也还做生意嘛，你是这里的老板？”
孙浩冷冷看着周路，“找不痛快？”
“孙浩，你出去！”
李漠放下手里的筷子，“我跟朋友聊天，关你什么事？”
夏念起身，拉了一把周路。
“算了宽之，我俩吃的也差不多了，回去吧。”
周路点点头站起来，走过孙浩身边，笑着用手指点了点孙浩，“行啊！有钱真了不起！”
二人推门而出，李漠跟了过来。
“思舟，再玩一会呗，跟我们一起玩。”
“不了，我俩酒足饭饱，也该回去了，”夏念拉着周路去找老板娘结账，走出大堂，跨上电动车。
“两个熊包！”
孙浩站在跟着来到大堂门前站住，看着二人，嘴里轻声嘀咕了一句。
声音虽轻，却还是能够听到，周路抬腿就准备下车，又被夏念拉住，“算了，跟这种人较什么劲。”
外面的雪越来越大，电动车“呜”的一声冲开纷纷扬扬的雪花，离开了农庄。
“冷然，我们进去吧。”
孙浩换了一副笑脸，对着李漠殷勤说道。
李漠狠狠瞪了孙浩一眼，转身进了大包间。

第二天风和日丽，昨天的雪下得很大，整个城市里都被大雪覆盖，人们对骤然的大雪和降温措手不及，大街上来往的行人都穿上了厚重的冬衣。
“宽之，起来去吃早饭！”
夏念早起锻炼完回来，看到周路还在睡，自己一边走进卫生间洗漱，一边喊着周路。
“唔……”
周路翻个身，迷迷糊糊抬起头看了看窗外，“这才几点，早了点吧？没睡够呢。”
“不早了，你没事做，我可得找事做。”
夏念洗漱完，进到卧室掀开周路的被子，“赶紧的！”
周路嘟嘟囔囔起身穿衣、洗漱，跟着夏念出了门。
街边的一个早点铺子，夏念和周路一人一碗豆浆、几根油条和茶叶蛋，呼噜呼噜吃得热乎。
“思舟，我看你也别去找啥事做了，要不就跟我给别人送货吧，给你提成，怎么样？”
“送货？啥货？”
夏念想起第一次遇见周路那晚，感觉周路做的事有些不清不楚。
“我师傅按照客户要求作画，我负责送画，每幅画我拿百分之十，你跟我一起去送，分你一半。”
“你师傅的画很值钱？”
夏念吃完一根油条，擦擦手又端起豆浆喝了一口。
“这个不一定，少的我能分到两三百，多的时候可以分到三四千，没个定数。”
“这么说你师傅的画很值钱啊！”
夏念有些心动，“我就陪着你送画，不做别的？”
“还有啥别的？”
周路喝完豆浆，擦擦嘴，起身付账。
夏念想了想又问道：“那晚你就是去送画吧？”
周路接过早点铺子老板的找零，回过头对夏念笑了一下，“那晚的情况一般不会遇到。客户都比较讲究的，拿钱买画，一手钱一手货，两清！”
“那……”
“那晚的客户不给钱就拿货，想占便宜，”周路坐下来看着夏念，“那晚的画如果给了钱，我可以分到四千多！”
夏念想了想，“宽之，你师傅不会有啥意见吧？”
“他能有啥意见？”
周路摆摆手，“画卖掉，该给他的一分不少，我分到的怎么花也是我的事，他一般都不管。”
夏念沉默了一会，“让我想想，决定了就给你电话。”
周路也不催促，骑上自己的电动车，对夏念挥挥手，“赶紧决定，给我电话！”
看着远去的周路，夏念苦笑一下摇摇头，转身晃晃悠悠回到自己家里，开门进去一看，自己父亲居然坐在狭小的客厅里，手里依旧拿着那根尺许长的骨头棒子。
“爹！”
对于自己父亲的神出鬼没，夏念早已习惯。
走到父亲身边坐下，“爹，吃早饭没？我去给你买回来吃？”
夏父摇摇头，声音有些嘶哑，“思舟，我不在这段时间，你都在做什么？”
“也没做什么，”夏念摸摸头，“之前在送外卖，现在没做了，正在找工作。”
“功夫没落下吧？”
“没！绝对没有！”
夏念一听父亲问起，赶紧回答。
夏父的眼睛里充满血丝，看着夏念的眼神很专注，停了一会站起来，在屋里转了转，回身又看着夏念，“你娘走得早，我也没空管你，你大学毕业就一直没个正经事做，东搞一下西搞一下，这样下去会荒废了自己。”
“爹，你放心，我会找到正经事做的！”
夏父看着自己的儿子，走过来抬手揉了揉夏念的头，又坐到椅子上，手里的那根骨头也插在腰间。
夏念心里猛地一跳，父亲每次回来，从没做过对自己这么亲昵的举动，今天这是怎么了？
“我在外面有一件重要的事，所以没时间照顾你，你要自己自照顾好自己！”
夏念听父亲这么一说，心里想起周路的话，难道父亲真的是某个秘密组织的人？
“你不要多想！”
夏父看着夏念的表情，知道他心里在胡乱猜想，“爹不会做什么犯法的事。”
夏念点点头，没说话。
“这个世界，真的很熟悉，又很陌生……”
夏父自己嘀咕了一句，“华夏帝国已经走过了三百多年，很多的问题都在显现出来。”
夏念不知道父亲今天为何忽然说起这些，去厨房拿出烧水壶接了一壶水烧上，再走到父亲身边坐下，打算听父亲说些什么。
父亲又抬手抚摸了夏念的头，眼神里透出温情。
“思舟，我以后回来的时候也许更少，你已经长大，以后的日子要你自己去打拼，谁也帮不了你！”
“爹，今天这是怎么了？”
夏念感到有些害怕。从前父亲回来，总是没几句话，带着回来的酒，放下就开喝，喝醉了就睡，第二天早早就出了门。今天回来居然没带酒，也没想要喝酒的意思。
某件事情已经成为习惯，忽然改变，无论是谁都会感到不适应。改变是一件困难的事。
“思舟，今天没啥事，就给你聊聊这个世界，以后你也许会遇到一些人和事，可能对你有帮助。”
“爹，你别吓我！”
“呵呵……”
父亲笑了一下，拍拍夏念的肩头，“别紧张，没啥的，就是随便聊聊。”
夏念点点头，听到厨房里水已经烧开，赶紧进去把水壶提出来，给父亲泡了一杯茶，自己倒了一杯白开水，再坐下来，静静等着父亲说话。
“这个世界，已经很好了。”
父亲开了头，“华夏帝国的周太祖，不去说他的才华，只是他的家国情怀，我就不怨他，也不怨她……”
夏念一开始就听糊涂了，怨谁？周太祖？才华和家国情怀，这是怎么回事？
“思舟，你对现在的世界怎么看？”
夏念想了想，这个问题有点大，不太好说。脑子里转了转说道：“觉得还算行吧，当然也有很多问题。”
“比如说……”
“比如说，腐败和特权，民生和污染。有的人生来就已经拥有了很多人拼尽一生也无法拥有的财富和地位。有些人，无论如何努力，都不如别人一句话得到的更多！你拼命能够达到的高度，只不过是别人随意跨出的一小步。”
夏念想着自己毕业以后的日子，心里越来越激动。
“呵呵……”
父亲微微笑了一下，拍拍夏念的手，安抚他的情绪。
“所谓的人生而平等，只是一个法律上的概念，并不是生活中的现实！”
父亲喝了一口茶，站起身来说道：“每个人，其实在出生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他今后在这个世界上的身份地位。每一个王朝的覆灭，都会清除掉许多的门阀贵族，但一个新王朝的建立，也会产生一些新兴的门阀贵族，再好的制度，都不能避免，周不……，周太祖，已经尽力了。”
“爹，难道就不能改变？”
“阶层已经固化，每个阶层都有自己的利益核心，其他的阶层是不能去触碰的，否则会导致制度的崩溃。”
走到夏念身边坐下，父亲看着夏念说道：“爹没给你一个好的出生，你所在的阶层是最底层的，想要改变，除了你自己的努力，还要有更高阶层的人的接纳和帮助。”
“爹……”
父亲摆摆手，接着说道：“我对这个世界的感觉似是而非，总的看来要好一些，没有来自东面和南面的威胁，但是西面和北面，还是一样。”
夏念跟不上父亲的思维，又开始糊涂了。
沉默了很久，父亲好像忽然清醒过来一样，“无论这个世界怎样，你都要健康快乐地生活下去！”
夏念下意识地点点头。
“爹，你这是……”
“爹要出去了，回来就是看看你，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爹不可能陪你走过一生！”
父亲站起身来，从腰间抽出那根骨头，摩挲了几下，步履依旧坚定有力，走出了家门。
夏念看到爹坐过的椅子上有一个袋子，知道是爹留给自己的生活费，看着远去的背影，禁不住留下眼泪。
这一天夏念都是无精打采。
爹回来了，说了许多话，有些听得懂，有些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说完话又走了，唯一的不同是没有和往常一样喝得大醉。
清醒而来，清醒而去！

夏念骑着电动车，漫无目的在街上走着。
不知不觉到了自己的那所三流大学门口。
停下车来，看着学校门口来来往往的学生，有些脚步匆匆，有些嬉笑打闹，有些神情淡然，有些充满忧虑，形形色色的进出。
夏念不知道这些师弟师妹们，毕业后会不会和自己一样，为了生活，为了一个稳定的职业而焦愁。可以肯定的是，从这所学校出来的，起点很低，已经有了差距，将会遇到很多的挫折和磨难，这是成长的代价。
这样的教育，是成功还是失败？
夏念正在心头感叹，手机响起，拿出来一看，皱起了眉头。
“思舟，我是冷然，你在哪？”
是李漠，昨天从农庄离开，夏念没有跟李漠告别，本就是一面之交，谈不上有什么交集，现在打电话来，又会是什么事？
“我在外面做事，你有事吗？”
“有事才找你呀，”李漠电话里很热情，“思舟，你要是有空，陪我出去买件衣服，冬天来了，我还没有厚一点的冬衣呢。”
“我说了我在做事，没空！”
“那就下次吧，思舟，下次一定要陪我哦。”
挂断电话，夏念无奈地摇摇头。
电话那头，李漠看着已经挂断的电话，心里有些失落。
这个夏念，冷冰冰的，他才应该叫冷然！
李漠把电话揣上，走出卧室。
今天没课，就回了一趟家。其实即便是有课，李漠也会找借口不去的，学校课堂教的那些，到了社会上没半点用，还不如提前打算。找个有钱的老板，或者是家里有钱的公子，自己都用不着去工作，就可以过上富裕的日子。
“你就知道去打牌，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那点收入全拿去输给别人，你还想不想过日子了？”
房间里传来李漠母亲的责骂声，紧跟着听见房门“哐当”一声，脚步声渐渐远去。
“你就去吧！去吧！输光了也别回来！”
李漠娘又开始高声呵骂，转过头看见李漠从房间里出来，又开始数落李漠。
“回家来就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倒腾你那张破琴，叮叮咚咚搞得烦人，这能当饭吃吗？也不说出来帮我收拾收拾家里，上个三流大学，还把你累着了是怎地？”
李漠臊眉耷眼的，看着母亲问道：“那我收拾什么？”
“收拾什么还要我一件件说给你听？”
李默娘指着李漠，“没一个让我省心的，老的出去赌，小的没出息，这个日子还怎么过？”
李漠走到卫生间，拿出拖把准备拖地，李漠娘一把拽过来，“让你收拾，你就会拖地，就不会做别的？”
“那该做什么？”
“哎呀！”
李漠娘指着李漠的额头，手指一点一点地，“看你那个死了亲爹亲娘的样子，哭丧个脸给谁看啊？不回来还好，一回来就给我脸色看，是我欠你的还是差你的了？”
……
李漠彻底没了好心情，拿起双肩包，提起新买的一把吉他，把门一甩，冲出了家门，背后传来李漠娘不绝的叫骂声。
家庭是个歇息的港湾，也是发泄不满的屁兜。有许多的矛盾，有不为人知的辛酸。世间百态，从来都不会是和风细雨、阳光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