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奶茶的少女

图片发自简书App



上海滩知名主播“月如”最喜欢品鉴奶茶。

直播行业一热,月如就在映客火起来了。“一点点”奶茶是时下最热门的奶茶店。“一点点”奶茶的广告商来找月如拍广告。月如只需要动动嘴巴,在模拟舞台上转一个圈,“奶茶,就喝一点点。”就可以挣到很多钱。化妆助理、拍摄导演、服装助理、经纪人都在一旁忙得团团转。

月如自从有一次在饭桌上被哄着喝了一瓶白酒,味觉就失去灵敏度了。这是月如的难言之隐。经纪人白露是知名的“牵线王”,所有经她手包装的明星,没有一个不红的。可是月如失去感知,就意味着以后再接这类美食广告,就真的只能靠演戏和摆拍了,徒留亮丽的外表和精致的妆容。

月如找遍了大街小巷,就是喝不出来奶茶的好坏。有一次去一点点,看见了一只蟑螂,她直接把晚饭呕吐了出来。一只蟑螂,往往意味着一千只。自从走上了做广告模特这条路,她就失去了快乐,失去了味觉,她找不到好喝的奶茶。她为自己的复杂和攻于心计作呕,算计了多少,才换来今天的自由。

一日,有一个铁杆粉丝在微博上@她,告诉她阳山一个地址,去找好喝的奶茶。

第二天她就坐着飞机,到阳山这座城市。这座城市作为知名的古建筑保护城市,雕梁画栋,就像是梦回大唐。她找了一个酒店暂且住下,寻找起坊间流传的“味觉神器”奶茶店,奇怪的是,这间港式甜品店竟然藏在一尊大佛的脚趾下,镇守全镇的大佛脚下都是商业街,奶茶店刚好在大佛的脚趾处。到达这座城市时,天上下起了薄薄的雾,佛光笼罩,纯白的雾恍若引人进入一种太虚幻境。

几个大球像宇宙星系,沉沉定在一片旷野上,月如跑到狂野里吼叫了两声,向佛祖倾倒内心的压力。很突兀的,旁边走来了一列执灯的和尚,青箬笠,绿蓑衣,在一片微雨里虔诚的赶路,嘴里念叨着“天地与我并存,万物与我为一。”月如看着领头的那一个帅哥,看的痴了,秀色可餐,可惜是个和尚。

在大佛前,例行公事三叩九拜之后,她终于从侧面推门而入,扑面而来一阵桂花香,店里古色古香的装潢恍若和外面的繁华格格不入,穿着袍子的和尚,有着浓浓的眉毛,他问:“小姐,你要买什么?”月如指了指“招牌奶茶”,她要试一试,看看自己的味觉能不能恢复。

和尚定定的看着前面,缓缓的说:“招牌奶茶,有一点点的芡实味,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

她默默地点点头,反正自己也喝不出来,就当作看病的。

穿着上海滩流行的开叉旗袍,她一走腰一扭的离开了。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嘛。

不对,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

赶紧扭头,和刚才那个和尚撞了个满怀。和尚说,我们老板请你去店里一趟。

她满腹狐疑的来到店里,只见正襟危坐的那个老和尚,好像江流风。

她看见他的背影,心里一惊。手里的芡实奶茶掉落在地。

小时候,沈月如喜欢玩把自己抛出去的游戏。她和一般喜欢针线和刺绣的温和南方小姑娘不一样,她喜欢刺激,却又痛恨刺激,她喜欢辣,却又痛恨辣,她喜欢大漠,喜欢塞外的男人,却又生在江南水乡。

“你给我跪下,今天没洗完衣服不准出门。”又是一顿暴打,沈月如疼到话都说不出来了,在爷爷的眼里她只是一个发泄的出口和为家人工作的工具,很多时候她已经麻木了。爷爷更宠孙子,沈月如的堂哥沈月天一些。沈月天也总是颐指气使的对沈月如呼来喝去。

算起来的话,沈月如、沈月天都是留守儿童。因而妈妈把她接到城市里念中学后,她开朗了很多,她喜欢坐过山车的眩晕感,喜欢坐陌生叔叔摩托车飞速前进的快感,喜欢火锅暴辣口味火辣的一泄千里,喜欢饭店里跳钢管舞舞娘的性感诱惑。新鲜的事物,新鲜的生活,时间会冲淡一切。

光阴如水般在沈月如的心里滴滴答答的流转,就像沙漏,一天天、一点点的消磨、吞噬掉她很多细微的感知。沈月如很想念爸爸,童年时把她抛得高高的,在空中享受片刻的失重,最后又安然回到那个爱的臂弯。

江流风,那个干净淳朴的乡间少年,是沈月如童年最要好的朋友,童年里唯一的爱。盛夏时节,荷塘里开了满池的荷花,香气四溢、沁人心脾,整个小镇的孩子都瞅准了要去摘。先去的能先摘到池塘边的荷花,晚去的,只能划着小船去摘河心的了。晚风轻轻吹在江流风的脸上,湿漉漉的空气里夹杂着泥土和鱼腥味。江面上打鱼的渔民,收了网,接连坐着快艇回家。江流风把书包卸了下来,放在船舱内,跑到了舱外。他听着汽船嘀里嘟噜的一声一声,他靠在桅杆上,随着汽船一起一降,好不惬意。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江面上的渔民都在一个个往回收网。沈月如吃完晚饭,偷偷跑到河西等江流风放学,远远的她看见江流风单薄的身影。江流风在码头上一下船,沈月如就跑下来,连忙拉着他的手。

江流风说:“河东的学校比河西升学率高,你和你妈妈说说,让你妈妈把你送到我们学校来读,咱俩路上还能一起走呢。”沈月如抿着薄薄的小嘴,似哭非哭地说:“我妈都好久没回家了”,江流风赶紧说了一句:“不好意思啊。”看着夕阳下的她,一脸娇俏,睫毛与发梢上跳跃出金黄光圈,微微向下的嘴角在左颊抿出一个小巧的酒窝。时间与空间凝固,只剩下江流风“咚、咚、咚”的心跳。

他们在荷塘边的亭子里坐了一会儿,夏天的蝉一阵阵的鸣叫,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她把头靠在江流风的肩膀上,静到只能听见两个人的呼吸,她偷偷亲了一口江流风白白的小脸,羞涩的笑了。江流风傻乎乎的笑着,“啪”得一拍手说:“蚊子太多,咱们去摘荷花吧”。她和江流风蹦蹦跳跳,开心的跑到荷塘旁,让江流风在田垄上用一只手用力的拉着她,另一只手去折荷花的筋,脚上粘满污泥,摘到了之后,两个人一屁股坐在田垄上,“咯吱、咯吱“笑个不停。闻一闻摘来的荷花,一片片的花瓣包裹着绿色的花蕊,真是沁人心脾。

天色已晚,江流风连忙送她回去。纵然眼神里蕴含了百般不舍,分离总是必然。江流风经常做鸡头米子汤给她喝,他一个人下河,撑着一个小篙,拿着刀,把雨伞一样椭圆的芡实叶子砍下来,把鸡头米子弄出来,煮成汤,加一勺糖,是他们两个人最美味的饮料了,晒干剩下来的,用报纸包好,放在家里干燥的暗角,可以吃一年。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这些感觉都消失殆尽了。就像一块块大石头压在心头,这种悲哀而寂灭的感受充斥着沈月如的心。来到城市里上学了吧,住在宿舍里,无法安放的内心的寂寞,学校里,压力达到喘不过气来,逼仄而狭窄的教室里,压抑了沈月如自由的心。雄心勃勃却眼高手低的爸爸,满怀热情离家去深圳打工,却再无音讯,只有每日以泪洗面的母亲。母亲改嫁后,沈月如唯一的寄托就是给江流风写信。

“流风,你近日怎么样?

我发现这里有大大小小的店铺里卖港式奶茶,有的叫做丝袜奶茶,有的叫做蒙古奶茶,是咸的,还有珍珠奶茶,黑色的像眼珠子一样的。抹茶红豆奶茶,没有茶的涩味,香甜又不腻,清新的抹茶配上了煮的耙糯糯涩味红豆。你还记得那首诗吗?“碧云引风吹不断,白花浮光凝碗面。”这首诗就是说得抹茶呢。

(*^__^*) 嘻嘻……我这段时间在学校门口的奶茶店里勤工俭学。认识了店里一个特别温暖的大哥哥,你什么时候来我这里就好了。这是我的地址:

苏州市山塘街322号

沈月如

沈月如寄出信之后就哭了,里面放的那杯奶茶,寄到江流风那里可能已经馊了吧。新的环境,如影随行的孤单,拮据的生活让她只能先在外面找一份工作,和江流风也只敢分享快乐的事,这样江流风就不会担心她了。这家奶茶店的哥哥温柔善良,眉眼间有点像江流风。店里有两只波斯猫,被唤作“夏目”、“漱石”,店的偏门后面摆满了夏目漱石的诗歌,整个店面藏在喧闹的校园里,前面干枯枝虬的是紫藤,一棵棵桂花树上开满了花。转眼又是一个秋。


“流风?”月如吃惊得捂着下半张脸。

“这是你给江流风写的200封信。里面都提到了奶茶。”那个老和尚转过身来“你是沈月如吧?我是江流风的爷爷。我替他收着你的信呢。”

“你去城里上中学,又去北京上大学,真的是长大了,俊俏了。可惜啊,我们流风无福消受了。”

“流风怎么了?”

“前年,他在乡下摘芡实给这边奶茶店的时候,腿抽筋,掉进河里淹死了。”老和尚说话时,带着哭腔。

“这个小镇不是招商引资嘛,他就下了血本,去贷款,在这边开了这家奶茶店。我想着,应该是和你寄给他的信有关系,就把他的东西整理整理,继续帮他把店经营下去。”

  沈月如哭了,眼泪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渐渐的唇角有一点点的血腥味,可能是哭得太用力,嘴角被咬破了,缓缓的,嘴里有了淡淡的奶味,一丢丢苦涩的茶,更浓更浓的是芡实味,河里植物特有的草木香。

  味觉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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