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克打了个喷嚏。
他烦透了这儿的鬼天气,蒸笼似的沙漠像要榨干人的每一滴水分。他在检查站站岗,紧握枪杆,随时准备着冲可疑分子的脑袋上崩一枪。他发誓,自己可连枪栓都没动过,毕竟上帝是不会原谅沾满鲜血的撒旦的。
倒有点想查尔堂了,杰克想。
他摘下墨镜,在浸了汗渍的制服上擦着。查尔堂是家酒馆,他原本的职业也不过是个小酒保,每天赌点小钱,换杯白兰地醉生梦死。对了,那里还有他的相好,一个火红卷发的混血女人。他常抱怨,要不是这该死的征兵告示,没准孩子都生了。正想着,身后突然响起枪上栓的声音,咔嗒。
是克里斯。
“嘿——”他伸出标志性的手势,示意停车“请下车!”
透过茶色镜片,杰克看到那是辆破旧得快要散架的黄色出租车。车后沙尘滚滚,路过路旁的车辆残骸时,明显减了车速。克里斯勾勾手指,示意伙计们跟上。杰克跟在队尾,不知是热还是紧张,手心竟冒出湿黏的汗。
这几天,几乎没有平民车辆从首都出来,这的确很可疑。
士兵三辆上前,杰克被派去查车。他想骂句脏话,毕竟类似挡枪子的活计总被派给他们这种新兵蛋子。杰克上下打量着出租,除了车子临近报废外,没什么可疑。他刚想报告无异常,就被克里斯呵道:“给我查仔细点!”于是,刚要探出头的脖子就这样子……缩了回去。
座椅已经很破了,露出了海绵。地上散落着两只空水瓶,左侧门有只小纸箱,上面被废报纸盖着,被什么微微顶起个弧度。杰克刚想打报告,就见车门被拉开,是车主。他冲杰克谦卑地点头,额角迸青筋。纸箱被搬下来,原来是拿来讨好长官的水。杰克责怪自己草木皆兵。耸耸肩,绕到驾驶室,副驾驶的椅背上有一滩褐色血迹,挡风玻璃上有只弹孔,不用说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杰克默念阿门,打算从驾驶室爬出来。这时,却听“啪嗒”一声,原来是只相框被刮掉在毯子上。相框的玻璃碎了,里面是张合影,看样子该是他的妻子和三个孩子。一家五口笑容很甜,最小的那个孩子像在换牙,牙床肉肉的。杰克就又想起他相好的,俩人连合影都没有,回去一定补上!
“报告,无异常。”
克里斯手握着被烈日烤得滚烫的腰带,问车主:“你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那人就又带着谦卑的笑,用他们能听懂的语言缓慢地答道:“长官,我从首都来,想离开这个地方,战争太危险了,”说着话,他递给克里斯一支香烟,并点上了火,”战争几时才能结束?”
克里斯不语,而是把烟递给了杰克。
杰克抽了几口,听克里斯说:“我们的军队马上就能解放你们的首都。等我们推翻了你的独裁者,你就能安心地开车了。”那人点头哈腰,额头上的青筋缺依旧爆突。杰克问:“照片上是你的家人吗?”那人眼底闪过一丝悲伤,但烈日实在太刺眼,他的心事被藏在了逆光的庇护里。
他肯实地答道:“是啊,他们是我最牵挂的人,不久前就离开这里了,我这就去看他们,也许不再回来了。”
杰克点头,战争年代开出租车的确太危险了。
这时,在车窗旁倚靠已久的克里斯突然发问:“你的烟不错。”杰克被这句唐突的转折弄的有点蒙,刚侧头,顿时被吓到噤声!因为,他的瞳孔中央……俨然是根明晃晃的枪杆,正直直地顶在太阳穴上!
“你是开出租的?”
杰克顿时明白了长官的质疑——这烟确实价格不菲。
那人慌张地举起双手,发誓说他的确没撒谎,上帝为证。要知道这里的信徒都很虔诚,是没人会拿上帝做掩护的。克里斯的表情缓和些,满是茧子的大手在那人肩上拍了拍:“嘿,别紧张兄弟。走吧,一路顺风。”说完,转身向检查亭走去。
杰克悬着的心这下落了地,长舒气:“南方是战场,你要去哪里?”
那人已做回驾驶室,抚摸着残破的相框,唇边的笑无比温柔:“我去看我妻儿,他们在那里太孤单了,我得去陪他们。长官……有兴趣一道同行吗?”杰克谢绝了他的好意,却说:“他们在南方哪座城市,我可以拜托兄弟们照应下你们。”
“相信我的妻儿会很感谢你的好意。”那人吻了下相框,同时按下了按钮。
撕扯、火焰、震耳欲聋的响声……杰克还没做反应,就被巨大的火球裹挟住。迷离之际,眼前似乎又出现了那火红色卷发的女人。她轻启风情万种的嘴唇,笑着说——欢迎回家,Mylover
改编自《最后一趟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