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迷迷糊糊中听到有小石子儿掉落到殿内的铺地金砖上,铿然有声。
外面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雨,天色并不向晚,大概由于阴天,殿内显得昏暗,醒来后内心有沉沉的寂寥。
这时我看到从殿顶破洞处向下伸出他的头来,俯视着底下的我。
“快下来,爬那么高,也不怕摔着!”
听闻我的话,他才像调皮的孩子一样,扒着殿顶的梁椽,顺着承重殿柱滑下来。
“瞧你这一身湿漉漉的,也不怕着凉。那里有炭火,兴许还没灭,你去烤烤吧。”
咸平人拍打完身上粘着的枯黄的草叶,走向炭盆,一边暖着自己一边淡淡地问我道:“小子,最近过得可好?”
“你今天怎么来了?”
“你叫我来的。”
“我叫你来的?”
“是啊,是你叫我来的。你不是一直想回去吗?我能感触得到你的善意。我来帮助你。或许你想见的那个人也正日夜盼你回去呢!”
“你帮我?怎么帮我?”
“嗨!这就是我的能耐咯!”
“你是说,你可以帮助我从这里逃出去吗?我实在不想做他妈的这个哺阳,话说好热啊,都好些日子了,还没有够啊……”我用手扇着小风不耐烦地说着。
“想逃出去的话,不是不可以的。我说过既然要帮你,就不会失信于你的。相信我,我们咸平人对别人既无恶意,也极讲诚信。”
一些秘而不宣的心事能在这种安静的雨夜氛围中被暴露得淋漓尽致,他知道我近些日子为何而担忧。
“小子,咱俩算是有缘,我前几天还特意回狱门关看了下。”
“哦,李崇刚没事儿吧?”我关切地问道。
他这次变得很温柔,凑到我跟前,将近日的所见所闻都向我娓娓道来,“总之,没事儿,你就放一百个心吧!”他用一种观望的神色观察我,想必看穿了我的内心的一丝落寞。
我声音微微颤抖地说道:“哦,是吗?他也是该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能找到喜欢的女子兄弟为他高兴呢!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也就可以放心了。”我尴尬地用手挠着脖子说道,“他终归不是那里的人,和女子喜结良缘是他正常的归宿。只是他要当心,不要被那里的人发现才是啊!”一丝忧虑又袭上心头来。
“没有完婚,他们也只是偷偷摸摸地……”他拍着我的肩膀,“你什么也别说,兮兮能懂你。”
我回过头冲他会心一笑,第一次真实摸到他的手,毛茸茸的,温暖踏实。
“能抽时间再回去帮我打听下父亲的下落好吗?”
他不知为什么显得有些为难,“过些日子吧,那地方好像有点难到达呀,不在一个世界,我也从未涉足过,去的话估计且得费些周折呢!让我倒腾倒腾……”
我哦了一声,我俩便不再说话,平静了好大一会儿,这时我突然转过身来对他讲道:“给我算一卦吧!我想看看我以后日子过得怎么样!”
咸平人听到后大惊失色,慌忙言道:“呦呦,这个可不是随便来的,凡事自有天意,你知道也没用徒增烦恼而已,我呢也不便告知。”他像是见了瘟疫一样对我的请求唯恐闪躲不及。
“哎呀,就一次嘛。”我并没有放弃。
“不行呀,对不住了,这个我是做不到的。从我出生到现在,我从来没做过,况且说实话,占卜一次对你我都没有什么好处,要耗我几年阳寿呢!”
“真他妈小气!不帮算了!”
“怎么了,因为刚才的消息受刺激啦?”
“既然你帮不了就不要问了。”
“哎!喂,说正事,你当真想好了要离开这里了吗?毕竟这里人对你不错哦!反正你也没太多亲人了,不如就留在这里,也不失为一种选择。”
“不留。”
“要不跟我去我们咸平国吧。”
“不去。”
“我说你这小子真够死心眼的啊,那是铁定要回去了是吗?”他把双臂抱在胸前,冷静地等我回话。
“他们对我再好,我也并不是这里的人,快点,我要回自己的家。”但想起青沫的样子来,又有些犹豫了,就这样不辞而别吗?
“回家?哪个家?抚谷镇还是青丘国找你的李崇刚去?”
“你不是说抚谷镇回不了嘛,那只能回去找他了。啰不啰嗦啊!”我瞪了他一眼。
说着他便用手在胸前比划成一个剪刀的形状,说也神奇,就那么嗞啦一下用手便剪出了一条长的口子,很窄,能看到从里面刺出的金色的光来。
我看着那光,再看了下那依旧亮着橙色炽热炭火的炭盆,脑海中又回荡起羽翅人的一些话,还有青沫的影像,打断他突然问道:“等等!”
“怎么了,又反悔了?”他一脸诧异。
“回去了还能回来吗?是永远见不到这里的人了吗?我的意思是青沫他,还有这里的羽翅人,每一个人都……”
炭火之光映衬得咸平人满脸愈发通红,起初他听闻我的话,眉心微微一蹙,可是稍时皱眉便缓缓抚平,一副平和而慈祥的神情,嘴角挂起一丝会意了的浅浅的笑。我侧躺着,正好可以和炭盆边的咸平人目光交汇。
时光缓流、汇合、紧实、固着,最终成为方糖一样的形状,直到他用略带安慰的语气开口讲话,那时间方糖才缓缓地被水稀释,重新化成时间流,流向远方了。
我迟疑了片刻,横了下心,最终还是微微点头示意,他便又重新向我报以大大的欣慰的微笑,说道:“想通了吧!若不是今天天色昏暗,我是不敢冒着风险在白天化日里出来会你的。记得我跟你说过的?”
“就算是站在太阳底下我也敢说这样的话。”我记起来他之前说过这么一句话,说完自己便捂着嘴冲着他嗤嗤地笑个不停, 一时间殿内又荡起我们愉快的笑声了。
“走前我还想给他们留点我自己的东西。”
“哦,打算留点什么?你也没有什么值钱的像样的东西可以留下作纪念的呢!”他不解地看着我。
“礼不在重,有情则诚。”
咸平人听闻连连称赞,道:“这次倒是我自己浅薄了。”说完他便乐呵呵地笑起来,接着说道:“那就留一件能代表你的东西吧!”
“就留下我脱下来的那套衣服吧,是我从抚谷镇逃出来穿的,又跟着我到了青丘国,后来又来到这羽翅国,最代表我。”
“就这么定了。”他站在瓶子外面独自做出一个和我击掌的动作。
“还有,我想再写几个字。得拜托你得将我扶出来。哎呀!”
“又怎么了?”
“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也没笔墨纸砚啊!”不过他灵机一动,“好说!”他将我靠在墙边,跳将着去外面去了。
不一会儿便从外面捧着全套的文房四宝回来了,兴冲冲地说道:“这下行了吧,只是这墨块许久不用了,得有水……有了——雨水……”说着他便又举着砚盘在殿檐下接雨水。
我看着为了我他身犯险境来会我,又淋雨取文房四宝,当下又淋雨为我化墨,雨水溅湿了他的下衣,他却丝毫不介意。他回头向我致以暖人的笑,这次嘴唇没有上翻,只是淡淡的微笑,但是于此时的我已经足够了。
我的心中满满的感动。
我按照崇刚哥教我的书法,由咸平人攥着我的手运力写了几个不大好看的字:“致青沫:食暖之恩,没齿难忘。敝衣作念,后会有期。友周厚忠。”
坚决拥护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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