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去看医生的时候我哭了,因为她不认为我是不够努力。所有人都觉得我不够努力,是的,我没有做到放弃自杀的想法,我也没能正常地工作学习,我甚至无法坚持写作;但我努力了,我努力的成果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依然善良;明明那么需要宗教,我仍然是开放的不可知论者;除了父母我没有连累其他人,我带给朋友的大多是欢笑。没有人会因此夸奖我,我也无法夸奖我自己,因为我也无法确定我是不是已经竭尽全力。
很多人觉得会得抑郁症是因为脆弱。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脆弱,我只知道自己一直过着双重的人生。其一叫做现实,但对我来说现实是虚幻的,我看着自己在其中因为成功而喜悦,因为失败而痛苦,因为被喜欢而飘飘然,也因为被轻视而羞惭,这一切都只是情绪,我看着它们升起又落下甚至可以选择加强或减弱延长或暂停。另一重人生叫做抑郁症,它像潮水涨起淹没一切,当我学会和它引起的情绪对抗的时候,它直接绕过情绪攻击我的身体。我可以努力不痛苦,但请问我要怎样努力不头晕,不气短,不胸痛,不双腿发软,不肌肉僵直?我可以努力无视这一切感受,这并不难,真的并不难,如果我愿意努力的话。可是请告诉我,我为什么要努力呢?真的请告诉我到底有什么是值得努力的, 因为抑郁症可以使一切都显得没有意义。
如果抑郁症是妖怪的话,我大概可以说已经嫁给他了吧。我站在妖怪的洞穴里看山下的村庄,人类离我好遥远,遥远到我觉得红楼梦是人类的红楼梦不是我的。我是妖怪的妻子,冷冷地看觥筹交错,看惺惺相惜,看海誓山盟,心想着这一切都多么脆弱,它可以随意攫走人群中的任何一个,所有把一个人固定在人群中的东西,都会像一张蛛网被扯破。
我是妖怪的妻子,可以这样说,但也可以说我就是妖怪。可以说这个女孩受了刺激得了抑郁症,也可以说这个女孩受了刺激,沉睡的基因觉醒,她发现自己原来和身边的人有着根本性的不同。我选择了第一种说法,但也完全可以选择第二种说法。没有病原体的疾病,本质上只能说是与大多数人不同。具体到抑郁症更加只是一个操作性概念,到底怎样才算是抑郁症完全看美国人今年的手册上怎么写。所以我想,根本没有抑郁症的孩子们请尽管往自己身上贴标签,完全符合临床诊断标准的孩子也有自由坚持认为自己没病。
结束吧,不知道为什么还要继续下去。我好累。挣扎了那么久只是因为想要写作,但是如果被治好的话也许我就不会想要写作了,那还折腾个鬼。好想玩俄罗斯轮盘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