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梅儿

永远的梅

文:晓枫婉月

梅儿,她不是哪一部小说或者电影故事中的某一位人物,而是我在夜校求学期间的一名同班同学。

  梅儿,是她家中的独养女儿。在她降生之前,长她一岁多的哥哥不幸夭折,她父亲以为念记,又因梅耐受得了风霜雪雨的侵略,故给她取名为“梅儿”。

  “没”与“梅”谐音,梅儿,即没儿也。

  而“梅”呢,是我喜欢且热爱的树花之一,元代词人冯子振有曰:“苏老堤边玉一林,六桥风月是知音。

任他桃李争欢赏,不为繁华易素心”。此外,许是我有看过了前辈,现代著名作家巴金书写的一部小说——《家》,使得“梅”的影响,梅的名字和称谓在我心里烙下了深入的印记。

  于梅儿最初的好感,这、兴许就是 我“莫名”的缘故吧。

“初见”梅儿,是在一个细雨蒙蒙的晚上,那天,我去了晚了,迟到了好久,满教室的座位除了梅儿边上的一个空着之外,其余的全坐满了同学。我翼步弯身于她的旁边,轻问,那座位可否我坐,梅儿莞尔愍笑了一下,点头示意。我提了那凳子,离开,坐在了教室的最后面靠门的一边。因故,好久以后,和梅儿捻熟了,又提及此事,我半是认真半是玩笑的告诉她,我有点先天性的心脏杂音,怕心跳突然的加快,受不了。

    其实,和梅儿同班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了。在夜校,除了上学听课,抓紧时间做听课笔记,就是下课回家,同学之间几乎难有多余的时间空聊。也因为各自为“战”,仿佛一切都似“箭在弦上”。

  又一次,临近一学期的考试,仓促的我竟把那一门开卷考的“教育学”漏读了。不是为何,梅儿把一本刚发到她手的“教育学”问答题合订本递给了我,说,这样就不用急了,开考的问答题目全都在那上面,保能及格通过,我说,那你怎么办呢,又问,考试的事情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的清楚啊?梅儿一脸从容淡然的表情看着我,嘻嘻的悠然:“安慰你一下,不可以吗”?话落,扑哧的一声,笑得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我要把钱给她,梅儿不肯收,一路坚持了好几次。

    那夜,斑剥的夜影映着梅儿笔立的身姿。我无语,她不言,默默地等着一班车的到来。那一刻,时间好似凝固了一般,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股从梧桐树枝叶上飘来的热气。

  我买了一根冰棍儿给她,然后,一根给自己。她接着,没有拒绝,还给了我一个文绉绉的谢意。记得梅儿当时这样说,下学期,她要去浙江大学下辖的电大辅导班,不再在这听课了。我说,这里不是挺好的,民盟办的不会比浙江大学的逊色多少吧。

    梅儿沉默,直到下车。

    望着梅儿一步步渐渐远去的背影,我似怅然若失,也似恍然所悟,转又一瞬,我轻笑自己的多情。

  是的,梅儿说与我的某些,其实并无多少它意,梅儿纯然是出于一颗善良和真诚之心,是对他人的敬重。

   

梅儿有着一张非常好看的鹅蛋脸。她笑媚如月,又似一泓清清的泉水,她常常将一把乌亮的秀发梳成一枝(仅一枝)长及腰际的辫子,半中式的,淡色的碎花衣裙打扮。她的一颦一笑,一怒一喜使我脑海中不由自主的闪过四个字来——“本色女孩”。

   

对于这样的梅儿,我当然是不敢往那方面去想的,凭梅儿一身姣好的面容以及那股玉树临风般的韵致与气质,我怎么可能在她的心里种下一树不败的喜爱之花?她怎么会独钟情于我而无旁鹭呢?

  时间在与书的交流中飞逝,梅儿的身影也在我的记忆里慢慢的淡了去了。

  转眼又是一年多。一个星期天的下午,姐要我作陪去逛街购物,回家时,在信箱里发现一封信——那是梅儿写来的。我一惊一喜,忙不迭的急匆匆打开去看信的内容。原来,是梅儿在报纸上看见了我写的那些一小篇一小篇的“豆腐干”似的译文,她便从报社的一个朋友那里取得了我家的地址。

  梅儿是谦逊的,哪像我那么的张杨,她把自己文文静静的身姿隐在了她那些温婉如水,柔美似柳的文字里,把一颗善良而驿动的心交托给了她朴素又深情的思想。许久以来,她就那样默默地写着,谁也不知道她姓甚名谁,谁也不知道她是男还是女。也许,正是因为我的张杨,才成就了我和梅儿后来的好事。

  梅儿爱书,更喜欢看书,因为节约,她绝少买书。张爱玲、冰心写的散文,有许多她都烂熟于心,而最让她痴心的是琼瑶的小说,比如广为人知的《庭院深深》、《在水一方》、《失火的天堂》、《一帘幽梦》等等。梅儿如此的醉心于情爱小说,使我联想着,她不会是因缺了父母的关爱或是家庭的温暖?

  因为梅儿喜欢看,我便买,她每看完一部,我就接着买一部,她每看一部,我就在一边看她傻痴痴的流泪一次,直看得我不忍心再去买另一部,这、也惹来我的家人埋怨不少,而我呢,想哄她开心,却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来。直到后来她读到路遥的小说,席慕容、汪国真等作家的作品,梅儿的“琼瑶之爱”才算暂告一段落。

  在梅儿看来,琼瑶的小说是不能和其他的哪一位作家的相提并论的,琼瑶之所以为琼瑶,也许,正是因为生活中的“琼”之花与现实的我们总是那么遥(瑶)望着,可望而不可及,她,也许是为着她心中的那一朵“琼”之花而耀吧。

  我清楚地记得,那一个星期六的傍晚,说好的,她要来,她会来,可我左等右等,一直不见她的踪影。我急了,仿佛要哭,妈安慰我说,一定是有什么要紧事了吧,说不定明天你还没睡醒,她就来了呢。

  正说着,只听得楼下有人在喊:“504、504、有人吗?”我疾步去楼道口,一眼看见梅儿正在那位三轮车工的搀扶下挪步朝门楼挨去。妈见了她,毫不迟疑的让我背她上楼,把一脸腊黄,痛得直冒汗的梅儿安放在床上,哆嗦着直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一会儿,妈将我支到一边去,替梅儿檫拭,一边换去她沾了不少血迹的衣裤,在一边的嫂子问,是来“事儿”吧?我妈应声点点头,说;是痛经,是痛经。

  梅儿爱唱歌,可惜她缺了一副好嗓子。她唱起歌来,一如裂了一小细缝的纸质的扬声器,而且,嗓子总是那么的闷低闷低的,提不上去,她每每唱歌时,我就忍俊不禁的失笑,这时,梅儿的歌声一如正播着歌曲的录音机,突然没了电力的支持,猛的戛然而止了,就着一本正经的脸色问:“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如此一来,我的笑得更甚了,只差没把眼泪笑出来。如此这般,看梅儿有点儿生气,我又换了个样子的打趣陪礼,“低调,低调,这就是低调的嘛”。

  梅儿家住塘栖,距我家有20多公里之远,那时,她乘公车(比不了现在的方便),每去我家一次,都要耗去她近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以至于后来我问及她上夜校之类的事情,她总是顾左右而言它。而那一次来,梅儿给我捎来了一大蓝个儿巧巧的正宗塘栖枇杷,黄橙橙得直让我嘴馋,每吃一次,都让我心里扎扎实实的甜蜜一次。

  和梅儿在一起时,她几乎那儿也不去,她总是坐在我那张写字桌前,静静的看我买给的那些书。有时,会偶尔的放下书来,轻盈的一抹挂于额边的垂发,杨眼去看窗外,似所思,若所想。

 

梅儿说,如果哪一年,或是哪一天,她若有一栋独门独院的二或三层高的房子多好,那里面有半大不小的庭院,除了水榭楼台,还要有一间面南朝阳的书房,一长排书柜和一张大大的书台,最重要的是,要有那么一个非常非常喜欢她的俊(帅)气的男孩。我说梅儿,是不是看琼瑶小说看出来的后果呢?她似笑非笑的比划给我,她说她的家就和她想的只差那么一点儿距离。

  是的,梅儿她家就在广济桥的那一头,近运河、临水,有一个小小的院子,栽着一颗有好多年的枇杷树,与她梦想的区别是,那房子不是粉墙黛瓦,既没有水榭,也没有楼台,看上去有点儿陈旧了。

  梅儿的落泪是在为这样一个梦想吗,一个在我看来还是比较遥远的梦想。

    第一次去梅儿她家,是我和她交往了一年多以后,是中秋节的前几天,梅儿病了。她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一副怏怏的样子,看着她、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着了什么是扎心的感觉。好久以来,梅儿的家我想去,又不敢去,我算什么呢?在我看来,我和梅儿的关系仅仅是同学而已,而梅儿,只因为我这里有她喜欢的书。

    我把梅儿她父亲称作为“叔”,把她母亲称作为“姨”。叔话不多,一边做事一边招呼我。看他做事利索的样子,知道他是勤劳惯了的人。梅儿的母亲是当地的一名中学老师,在我准备临别时,她才从学校回来。

  叔忙下手上的活,在堂前的饭桌前坐下和我嗑唠,他最后的那一句话,我记得再清楚不过了,意思是说,他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如果没有什么问题,要我入他的家做上门女婿。闻此一说,我心惊肉跳,心直打鼓的咚咚作响:“我和梅儿哪有这回事啊”

  梅儿是幸福的,不似我想象的那样,身临其境,我感同身受的体会着梅儿她父母给予的关爱,明白了什么是含在嘴里怕化了,什么叫捏在手里怕飞了的含意。不幸的,是梅儿的表姑,她的遭遇近似于琼瑶的小说《燃烧的天堂》里的女主角。叔说给我。有那么一阵子,梅儿就在她姑那里作陪。

  有关于叔要我入赘她家的事,梅儿过了好长一阵子才知道。

  和梅儿的爱恋,也许是从那以后才真正开始的,只是,我做梦都没有想过,有那么一时一天,如花似玉的梅儿真的会成为我的女朋友。那一整夜我说什么也合不上眼,没了睡意。第二天。我特意去买了一树梅桩回家,是盆栽的,以为记得,也好把梅儿养护在心里。梅儿对我这一举动不置可否,只是淡淡的说,我那比得了梅花啊!

  梅儿告诉我说,其实,腊梅不在梅之列,红梅、蓝梅,绿梅,白梅等等才是,而我呢,根本不懂这些,她又说,不过,腊梅的耐寒性比之其它的梅花更甚许多。梅儿还告诉我,西湖之所以称之为明珠,是因为它是由一块白玉变来的。有关于西湖的种种传说,比如梁祝,比如苏小小,比如白蛇传等等她都能说上一二,梅儿还与我提及湖畔诗社,提及以写爱情诗著称的湖畔诗人之一汪静之。

  那一日,从早上到太阳夕下,我和梅儿一直沿西湖边走着,累了去一边坐一会儿,静静的听她说给我有些以前我仅知一二的故事。而那一次,也成了我和梅儿仅有的、唯一的一次散步,漫游。

    诚然,在美好的爱情面前,有谁不能为之动容,那些流芳千古的美好情感之所以为世人传咏,还不是因为在我们的灵魂中存有着一个不能也无法眠灭的梦想吗?

    对于梅儿,是我有负于她,是我的对不起。深深的对不起,也不是一句轻描淡写的话语就可以、能够化解我心中纠缠的结的,淡去那一份不能忘记的痕迹。我妈也知道,梅儿的好,梅儿的可人以及她令人怜爱的种种。若不是因为我妈,怕挂不住脸上的面子,若不是梅儿她父亲,不愿意放弃我入赘他家的态度,若是我坚定着与梅儿一如既往的爱情,我想,无论是谁,断然是没有什么好办法为难得了的。

    得知梅儿身患无法治愈的痼疾

,去日无多,是前不久的事。我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家里,狠狠的哭了一把,有同学电话给我多次,一个也没能接上。我明白,妻是爱我的,在乎我,如果她知道了,这么多年,在她爱人的心里仍然装着这么一个挥之不能却,抹之不能灭的梅儿,她会是一种怎样的心情,会作怎样的感想呢?

    愚以为:大凡一个心智健全的人,一个有情有义,有爱、有责任,一个已将自己的身心交付给生命中另一半的人,如果在某一时、某一日,知道了ta爱人的心里自始自终的存活着一个别的一个人的身影,ta能若无其事,泰然处之吗,即使,哪怕是能够,理智而冷静的面对,难道还不是为顾及客观的现实或环境的不许吗?

  也许,这、仅仅是我为宣泄心中悲戚的妒人之见吧!

  梅儿的事,我最终没能说给妻,自想,已有的痛苦已成永远,何必再把它带给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人,又何必让自觉是幸福的人去增加,去忍受一份多余的不愉快呢?既然梅儿已去,那就让她在天国的那一处好好的安息,永远的安息吧!

  是的,永远。

  永远是什么?

  永远,是我们这群凡人毕生的梦想;永远,也是我们这群凡人痛苦之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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