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室偶得狸猫计,
智叟留有马后鞭。
窗外的微风轻轻地将月光往里面推了一阵,灯火也就跟随着一闪一闪。温暖的灯影与寒冷的月光此消彼长,互相揣摩,互相试探,最终随着气流的平定而安稳了下来。
除了赵婴齐和婢女还端坐着,嫪返,嫪归,段机三人呈对角之势跪伏在前。却没人说话。
“你们都起来把。”赵婴齐摆摆手:“段将军也是一番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此去千里,有个护卫也是该当,你在此处守关,也是浪费你了,不过要你做我随从也是屈才。”
“只要殿下需要,末将在所不辞!”段机开始只是拜倒,并不作声,时下听得赵婴齐如此一说,倒是表起心迹来。
“你来,把玉璧收好。”赵婴齐没有理他,转过头对嫪返说。
“有劳殿下,这孩子还小,忘性大,这玉璧不如太子殿下代为保管。”嫪返头也不抬。
“你这是摊上我了?”赵婴齐笑笑,却将玉璧交予婢女,做了个包裹的手势。
“兀那孩儿,你可愿意做我随从,随我去长安寻你樛氏家族?”
“我愿意。”嫪归这下回答倒是清楚明白。“不过小的有一事相求。”
“你们这家人,总是打蛇随棍上。”赵婴齐心情不错。“你倒是说说看。”
“我爷爷……”嫪归抬起头来,眼中却一片光亮,似乎是湿了。
“那不可能。”赵婴齐懒得解释。
嫪返倒是接过话去:“这孩子,我们不是说好了么,爷爷老了,走不了那么远了。你得以认祖归宗,能将我嫪氏一脉众人添回族谱,我便是跳下灵溪,当时便死了,又有何遗憾?”
“爷爷……”
“段机,汉使何时能到?”赵婴齐问道。
“前几日文书来过,总就是这几日了。”段机总算借此机会坐直了腰。
“几日?”“三五日。”
“那护送橙将军回都城,重新给这小子弄个身份随我入长安,来不来得及?”
“殿下,这个只怕……”
房子里安静了下来。赵婴齐入质,文书交接上只有婢女二人,亲随一名。原本南越是要派出个大队伍的,直接让汉朝给否了。你一个伪太子入质,哪里那么大阵仗?到了我朝,自会有我朝护你周全。南越也只有忍让,故交接文书上只有两名婢女和橙行云三人的名字。若这时换人,虽然事出有因,可是交接上难免会有些麻烦。该如何是好?
一时之间,房间里重入静默。各人都在思考,却好像想不出办法来。
“殿下,奴婢有话说。”一直在身后无话的婢女却突然打破了沉默。
“讲。”这个贴身婢女,是肯定要带进长安的。“红缎,但讲无妨。”
“这少年英雄,身形倒是和橙将军有些相似,只是略小一号……”说到这里,婢女便不再做声。
“是啊。”赵婴齐灵光一闪,“说得太对了。”屋里众人皆反应了过来,这汉使又没见过橙将军,便把这少年冒充顶替了,除了这屋内几人,真是天知地知了。
“你可愿意?”赵婴齐对少年说。“让段机护送橙将军回城后即把你的身份给补过来。”
“一切听从主人安排。”少年自从吃饱了后,口齿思维好像也灵活了些。
“那这样吧,你反正也是为了寻宗而去,我赐你复姓樛,不要再用嫪姓,否则你说出来,人家总要多看你几眼的。老丈,你以为如何?”
“谢太子殿下!”嫪返深深地拜了下去。
“不如干脆把名字也改了!”赵婴齐心中闪念,面上却笑笑,“既要冒充橙将军,又领了行云剑,不如就唤作‘樛行云’吧?这‘樛’字写下来和‘橙’字一般模样,连文书都不用改了。”
“太子大恩,老朽定以身相报。”嫪返转过身去,“乖孙,记牢了,你以后就是樛行云了,嫪氏一事,少提也罢。能不能归宗,就看太子殿下的恩泽了。”
“爷爷……”樛行云欲言又止,眼泪却流了下来。
“傻孩子,男子有泪只往心里流啊。”嫪返擦干净樛行云眼旁的泪水,拉着他对赵婴齐又是一拜:“谢太子大恩!”
“段机,替我再做家书一封,告诉夫人不必太过悲伤,也不必担心我的安全,今日另得了个好手护卫于我,并且承了她橙家的名姓和宝剑,待回来之时让她认认这个弟弟。”赵婴齐停了一下,“我会另修书一封给当朝丞相吕嘉,推荐贤能,你好自为之。”
“太子大恩大德,末将此生永不敢忘!”段机大喜,拜服于地。
赵婴齐站了起来,看着这满地跪着的几人,感觉真是好啊。这人上人的日子过不了几天了,待汉使一到,我便也就是大汉无数小藩国的一个人质而已,要谨小慎微,如履薄冰。要持续多久呢?一念至此,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
“樛行云,你跟红缎先下去把。”赵婴齐想了想说:“红缎,你让下人去把橙将军的衣物行头拿过来,看看有没有合身的先给他就着。安排好他早睡,明日起来由段将军亲自授他军队剑术,时日无多,务必要加紧练习。还有,你等二人,切记为今日之事保密,不可对任何人说,知道了么?绿绸也不行。”
“是,奴婢知道了。”红缎连忙起身行礼。
“是。”樛行云也站起身来,唱了个诺,望嫪返一眼,便欲跟婢女一同离去。
“且慢。”赵婴齐唤了一声,转头对嫪返说:“你和你孙子告个别把,咱们还多聊聊。”
嫪返酒性有些发作,颤颤巍巍地爬了起来,脸上不知是喜是悲。左手拉住樛行云的手,右手在他手背抚摸了几下,再拥他入怀:“孩儿啊,此去几千里,切记万事遵从太子之命,与太子同行,既方便也有风险,太子入长安必定也有各种不便,一定要小心谨慎,不可肆意妄为,切记以太子安危为主,寻宗之事,只需太子安稳,便易如反掌,切记啊切记。”
“爷爷……”樛行云的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却听到爷爷埋下头来,在耳边轻轻说道:“太子暴戾,未为明主,你藏好手中之物,入了长安,伺机而动,好自为之。去吧。”
樛行云握紧拳头,手中果然多了点东西,柔柔软软,不知何物。只得擦干眼泪,松开嫪返,又跪下行了个大礼,这才起身随红缎开门而去。
段机跟随过去,掩好房门,一阵冷风随着关门的动作窜了进来,忽地消隐了室内几道温暖的光亮,清冷的月光一时大盛,斜照着已经走到门口的嫪返和段机,却把赵婴齐深深地隐藏在了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