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兵们都是最后走的,因为要洗碗收拾饭堂,这时候我又看见了小杨。
小杨是我们排最可爱的兵了,连新训班长都很喜欢他,也让他少挨了不少折磨。才刚满16却长的和14的小孩一样,清清秀秀的,大眼镜里透着天真,个子不高但是很精神,怎么看都是一个可爱的孩子,后来我们才知道,他爷爷的基地的司令员,怪不得不满18也可以当兵。
我从后面一下用手臂勒住他的脖子,说:“你小子还没有死呢”!
他马上高声的叫:“欺负人了,连部的欺负人了”!
一下子所有一排的新兵都不干活了,都冲过来,有拉我手的,有抱我腰的,高声叫着:“小子,再装,把你扔池塘里去,从一排出去就牛了是不是”?我们哈哈的笑着,那时候的笑好单纯。
我拿着水壶走到冬瓜的办公室里,这家伙翘着个二郎腿在那看书。
转性了,这个连“兢兢业业”都能说成是“克克业业”的家伙也看书!偷眼一瞄,《欲火……》……我去!这家伙还真时尚啊!我赶紧溜出去,这时候他才看见我进来,把书放下了,用他那和耗子一样的门牙咬着手背(这是他一贯的动作)。
过了一会,他叫我的名字,我走了过去。
“二熊,你刚才看见我在干什么了”?
“俺啥也没瞅着啊,俺刚才进来就拿水壶了”
“你撒谎,你刚才都看见了,我在看黄书”
我去!冬瓜这家伙脑袋秀逗了!这都敢明目仗胆的叫嚣!
冬瓜接着说:“你知道我为什么看黄书么”?
我摇摇头!
“这书是从下面战士的手里收上来了,部队严禁看这个东西,那么战士们为什么要看呢?你知道为什么么?我这个指导员不是白当的!我要管理他们首先就要明白为什么他们要看,只有我看明白了,我才能更好的了解他们的心理,你明白么”?
“……”
“好了,你去忙你的”。
艹!冬瓜真是有够天才,这样没有门牙的理由都可以编出来,真是知道是把我当白菜还是把自己当白菜了!
经常接到文龙的电话,我和他哥哥是同学,和他是一个新兵排出来的战友,我们当兵走后我妈和他娘经常在一起说我们。
每次他电话都是小心翼翼的,因为新兵不让打电话。我也害怕听到他带着哭腔的声音:“我受不了了……”。
我知道他和419的人一起挖山洞,很危险……。
电话那边是个兴奋的声音;“我要调走了,回东北,我爸都给我办好了”!
1个月后,文龙调回东北了,家里想我也回去,但是我拒绝了,我不想永远做一个大树遮蔽下的小草。
这一天又是一天,不在像在新兵连一样的漫长,但是每一个却都是重复的内容,我甚至忘记了自己是一个人,而是很多个我自己,16的自己、21的自己、30的自己……甚至是40的自己。任务完成以后,大部队也都回到这个破烂的地方,经常听大家说那里如何如何的艰苦,如何如何的难过……,但是很快更多的弟兄就走了,听说在哪里建新的什么,我知道大家咬着牙坚持的原因,我们怀着不同的目的,但是却都有一个共同的理想。
冬瓜叫我过去,先是勉励了我一翻,然后问我年底了,辛苦了一年想要什么。我想了半晌,说,“我想要个优秀士兵。”
奖励一共有几个等级,荣誉称号从建国以来一共也没有超过十个人得到,一等功不死也要半残才能得到,二等功也差不多,三等功我一个新兵也奢望不了,剩下的就是优秀士兵和嘉奖了。作为一个新兵,我非常希望别人能认同我,希望做个有价值的人。
后来我才知道,优秀士兵和嘉奖都和上学的时候老师随口吐的痰一样不值钱。
年终总结结束了,我们在凳子上听了二天的啰嗦。每次都要一动不动的坐在那,看着最前面桌子那镶着门牙的窟窿喷出来的哈拉的,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历练。
老兵退伍,新兵跳舞;新兵下连,老兵过年。
这句话不知道是谁编的,不过很形象。
每年的11月,都会有很多的哥们拖下军装,离开部队各奔东西。
送这批兵走的时候,我没有什么感觉,毕竟不是同年兵,唯一感情好点的就是云南的几个家伙,但是却也没有深交。
过去的一年里他们并没有让我们感受到战友之情,记忆里关照最多的就是他们嘴里喷出来的口水和肢体上的关怀,偶尔会有皮带和棍子加加餐。
很多老兵走的时候哇哇的哭,我也装做悲伤的样子,心里却在想:“滚蛋吧!你们走了就是老子们的天下了”。
但是这批退伍的人很少,我们连队只有12个人离开,托“阿扁”的福,今年转士官很简单,几乎是想留就留。
第二天连队更加冷清,以前最多的时候我们一个连队有一百多人,现在却只剩下了十几个人,还要有几个人去看车场。于是岗哨更加的紧张,最多的时候一个人一天要站八个小时的岗,晚上还有夜岗,于是乎岗楼里便多了很多东西:方便面、小食品、水杯、收音机、杂志……。但是司令部门口的岗哨却不能马虎,要一动不动的站在那,特别是在小咪同志把牙留在那以后……。
12月的时候,旁边的房子里越来越吵闹,队列的时候可以看到很多新兵在训练,看着他们傻傻的样子,我就想起去年的我们,不知道是感觉庆幸还是怀念。
江西的冬天是阴冷的,尤其是住在这59年的老房子里,四周透着寒气,窗户也没有玻璃。
我经常在半夜的时候被冻起来,怀念家里的“暖气”,这个在江西人大脑里不知道是什么的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