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六):入海

第六幕

雪越来越大了。

好像永无止境。

迎着暴雪前行,只有仿佛永无止尽的苍白。

融艰难地摘下兽皮做的帽子,踉跄着转身看向身后的队伍。

帝江背上托着早已陷入冬眠的贰祝。融总感觉这位好友的体型在变大,当然这样的变化并不仅限于贰祝。比如那群忠心耿耿地天狗,在来到雪原之前已经大了整整一圈的样子,而其后的帝江,也长出了眼睛来,要知道,帝江从来都是没有眼睛的。

融握了握拳头,他看向自己的大臂,不知从何时出现的纹身从胸口逐渐蔓延到了手臂上,在感觉到力量在变强的同时,也越发感到急切。

驳群簇拥着的女孩,正抚摸着因挨饿而暴躁的驳们,他们用早就备好的树枝升起柴火,熊熊的火光照亮了他们的眼睛,也照亮了漆黑的山脉。

娲吹响了蜗器,偶尔悠扬的歌声散发出安逸与祥和,又或者是随着篝火奏响那为数不多的欢乐。

诚然,这支队伍终于开始变小,不仅是因为紧缺的食物和入髓的冰冻,也因为这难以翻越的山脊。每一次踏空都会是万劫不复的灾难,而每一次雪崩,都会带走队伍的残存,让这支本来就已经支离破碎的队伍更加荒诞和不堪。唯一好使的就是他们在娲的带领下还能保持不蚕食活着的同伴,娲是这样想的。

太阳几十个辰元以来都再未升起,而东面这个唯一的希望,不知何处。山与山间的轮廓在阴影外只剩灰色,越陷越深的脚印在下一秒便被风雪吞噬不见。

娲的蜗器声在这空寂的雪山中回荡,她好像看到了一条大鱼,正隔着山海寻找她。直到她发现来自天上突然闪过的亮光,呼应才戛然而止。一种和柴火极像的颜色就是这时闯入他们视野的,橘黄或者鲜红夹杂着黑褐,砸入不远处的雪地,溅起破败的花朵。

受惊的群落开始四处奔逃,却大多被雪地放缓了速度。山上的雪潮奔流而下,颤动的大地和风雪,淹没了最后一声惶恐。融从雪中伸出手来,他拼命掰开让他窒息的雪块,下一秒又被新来的风雪掩埋。巨震!将他的身躯和更多的雪花自厚重的白色中弹飞,声音已经消失。

融重重地摔落于地。他抬着头,一手颤抖着撑起身子,又在下一刻因为失去平衡而倒下。他的眼前是一颗火红的陨石,好像放入冰块的熔铁,即将腾起冰与火的汽雾。融他笑了,笑得很大声,也许这便是最好的结局。他嘶吼着,爬向不远处插于雪中的斧柄。

碎石夹杂着碎雪在他的周遭爆炸,好似冰与火的共歌在戏弄,融想起了自己那覆灭的族群。是命运吗?将他带至此处后再将他埋葬?让他看到生机又让他直面死亡?不重要了。逃?逃离这个终乱的末世?融不想逃了。你要战?便战!这才是真正的巫!一个敢于面对死亡时依旧顶天立地的种族。

鲜血淋漓的手臂握住了简易的斧柄,臂上的纹身顺着流淌的血液,争先恐后地从他的小臂上离开,最终融入到了那柄石斧中去,化作一道道养分,滋养与进化这凡尘之物。下一刻,已经不能再称之为石斧的幻影从那片冰与火的歌谣中腾起,刺耳的交响在每一个生灵的耳畔,用比自然更为锋利的气息震颤住他们的心灵。甚至惊醒了尚在沉眠的大蛇,睁开了那i变得深邃无比的竖瞳。

金色的虚影在苍白中站起,将巨大的武器挥砍向来自天空的死神,击落了来自寰宇的浮游。在无数声炸响中悍然前行的融,要为身后的所有幸存者争取一份可能的生机。

更多的陨火还在袭来。

还是不够,他想。然后厚重的吐息便从他的侧面奔涌而来,他侧目而望,一条不详的黑蛇虚影盘踞在他的左侧,用飓风碾碎了十数陨石,依稀可见一个模糊而熟悉的身影。

右侧的冰崖上,白鹿落下,载着一个娇小的身影,在雪中轻点而来。她吹向手中的蜗器,呼喊那些迷茫的灵魂,务必随她同行。而于此同时,她再次看到了那个海天之间的大鱼,她轻轻地用手拂过大鱼的额间。

漫山化作雨滴的山水,在那个被火光照耀的黑暗中忽明忽暗。

......

第七幕

他,在迷茫中睁开双眼,眼前的水涡携着深海的鱼群,在这墨水般的漆黑中闪耀着异常的光泽。

发出一声长鸣,那庞大的身躯从沙石中爬起,誓要飞向那从未到达的岸,那里有来自远方的呼唤。

他温柔地卷起徘徊的洋流。

你在哪里?

空灵的长鸣回荡在黑夜,他如此回应。

好像两个隔着墙壁的孩子,焦急地寻找着那个丢失的同伴。

更近了,他来到那片陌生与不详的海面,却发现彼此依旧遥远。

那是他触不可及的方向,也是他无法企及的彼岸。

那声音戛然而止,他失望地回溯到那属于自己 的海床。

鱼群散发的微光正照耀在他的身上,好似亲切的安慰。

他又一次低鸣,那是一声哀叹。

.......

再一次听到那触不可及的声音。

不!或许这一次不再是触不可及的声音。

仿佛在他的耳畔响起,那轻快又空灵的蜗器声震颤着他的思想,他的大脑,他的一切。

去见它,现在就去。

他发出一阵长鸣,庞大的身躯从沙石中爬起,要飞向那从未到达的岸,那里有来自远方的呼唤。

他温柔地卷起徘徊的洋流。

你在哪里?

空灵的长鸣回荡在黑夜,他兴奋却害怕,怕这是一场触不可及的梦。

在这里!

它如此回应。

于是他不再停驻。

在这里!

他终于看到了那个渺小的女孩,如孩子般高兴地发出长鸣。他在空中跳转,翻滚,然后骤降至那个渺小的身躯之前。娲快步向前,用手贴紧它的皮肤。

天上的火雨尚未散去。

他的双翼在身后鼓动,更多陨石照入他的眼眸,他险之又险地避开那飞来的巨物。高高跃起,带起阵阵巨浪,他的双翼在空中化作翅膀,乘着风向声音追逐而去。

他用泡沫把包裹住那片灾难下的雪山,推向自己的居所。

用身躯护住那易碎的泡沫,无情的天外来物令他皮开肉绽,但他没有一丝后悔和犹豫。

于是下一刻,卷起了滔天巨浪的大鱼重归海洋。

他发誓要保护自己的伙伴,而非再次孤独地走入那个良夜。


入海篇终于给写出来了,接下来应该只有两到三篇的山海了。

引入鲲这个角色,其实是考虑到了很多因素,包括接下来两篇山海,都会起到作用。

下一篇的山海,题目暂时定为补天或者太阳,是出海之后的故事,终于可以写死几个重要角色了,顺便还得补充一个新的设定和人物,花半章左右写出来给角色陪葬 ,想想就刺激 。

我说过会一个坑一个坑的填上,所以大家敬请期待啊h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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