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秤暮雪山庄有两把刀,一把叫大雪,一把叫藏冬。
这两把刀是上两任庄主去北山离院里抢亲顺便抢来的,抢的那个女人,就是现任庄主的娘亲。两把刀可以算是暮雪山庄的镇庄之宝了,现任庄主将它们放在宗门祠堂里,奉为重器。
大雪是朴刀,柄长一尺三寸,刃长二尺二寸,重一百二十六十斤。通体霸道,刃锋尤其刚猛,有“破兵刃”的名号,断在这把刀下的兵刃数不胜数,光是百器榜有录的名器就有二十三。相传是南宋名将佩刀,后宋灭,被元人封于深宫,元末大乱,此刀流于市井,辗转多手,终被北山离院带回。
藏冬是短刀,身长一尺二寸,刃宽不到三寸,重四十斤,脱骨于八卦刀,擅长偏门强攻,原是江南名妓陈渔的闺中之物,被盗圣文水偷走,文水好赌,在北山离院拿刀抵债,后又想窃走未得,离院刑堂断其一臂。
大业十八年,暮雪山庄的庄主叶明嵩带大徒弟段半城上北山离院抢亲。正是鹅毛雪天,叶明嵩站在山脚,回头问徒弟说:“半城,你知道两天秤为什么在西京被人叫“山匪”么?”
段半城摇头。
叶明嵩拂了拂徒弟肩上的落雪,转而神色严厉道:“你记住,江湖两个字:一横一竖,错的,就得躺下。只要你站着,你永远都是对的,就是错了,也没人敢说你错!我两天秤在西京从不低头,靠的就是这口气!今天为师让你看看,动我两天秤看上的人,就算是北山离院,也得倒下!以后你做了庄主,更要如此。”
段半城神情肃穆,向师父行礼。
叶明嵩满意的转过身去,脚尖一跃,飘向离山山顶。
山顶一派喜气,北山离院是秦岭翘楚,分天、地、人三院,今天是地字院大长老柳木佚的公子柳真成亲,四海之内有些名望的宗门都派人来贺,一片人声鼎沸,柳木佚跟他师兄宋念青端坐高堂,一脸笑意,等着新郎新娘前来叩头。宋念青是本门副掌门,因掌门云游未归,代行天字院大长老和掌门职务。柳木佚望了一眼下面的人群,问师兄说:“趁着掌门没回来,这次真儿成了亲,春神湖是不是可以接过来了?”宋念青眯着眼似笑非笑,没有说话。
柳真一身喜服,穿梭于各个酒席之间,推杯换盏,道贺声不绝。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新娘子他自小认识,是指腹为婚,春神湖温伽的小女儿温清璇。温清璇并不爱他,也不讨厌他,原本嫁给他也无妨,偏偏两年前跟父亲去西京碰上了暮雪山庄打擂,温伽想让女儿见见世面,就带女儿去了,谁承想一眼看到擂上的段半城,女儿才知道这世上竟有如此才俊,从那以后越来越不愿嫁给柳真了。柳真奇怪为什么清璇对他不如从前,问她也不说,担心婚事有变,回去催促爹爹早日提亲。恰巧几年来春神湖落寞,四周势力并起,春神湖的势力范围越来越小,眼看就要保不住了,只得求助于北山离院,柳木佚趁机提亲。温伽想女儿早晚要嫁过去的,又有求于北山离院,就应下了。到了临近成亲,女儿死活不肯去,整天以泪洗面,温伽才知道原来女儿早心有所属。恨自己不能体察膝下,向离院反悔也已经来不及,这就等于当着整个武林打离院的脸,自己的地盘都是离院给保下的,这不是自掘坟墓么?
温清璇自知事难如愿,含泪请父亲让自己去一趟西京,跟段半城见一面,了一桩心愿。温伽心疼女儿,只得同意。温清璇不知道段半城跟她一样,两年来只做一件事——找人。两年前段半城瞥见台下一个女子望着自己痴痴的笑,一时乱了阵脚,险些败下台去,回过头来再找这女子就找不到了。起初也没当回事,可后面几个月几乎夜夜梦到这女子的笑,弄的他武不能习,夜不能寐,听师父讲武时常跟那女子似的痴痴的笑,气的叶明嵩要打断他的腿。听了半城的解释才知道徒弟这是年少怀春,做师父的乐得张罗徒弟的终身大事,可翻遍整个西京也没找到这女子。这期间段半城带着师弟们走遍西京,连烟花地都去了个遍,还是一无所获。
等到温清璇到两天秤暮雪山庄找人时,守山弟子报告有个姓温的女子求见大师兄,这并无什么特别之处,每天想见段半城的姑娘从暮雪山庄能排到西京的界碑处,可段半城脑中闪电瞥过似的赶下山门,一眼就认出了那个让他两年来魂牵梦绕的女子。
两人见面心有灵犀,互通情谊,当场就定了终身。段半城把自己小时候师父挂在他身上的随身玉佩解下送给温清璇,立誓要娶她,温清璇也割下一截头发送给段半城,发誓宁死也要等到半城。就这样私定终身情人分别,温清璇回家等他的如意郎君。段半城自知一人之力不能对抗离院,要靠师父跟宗门的力量,幸而师父疼自己,想必会同意。谁知一向疼自己的师父非但不同意,还把他关进宗门祠堂思过。
叶明嵩头疼的不是北山离院,头疼的是自己这个徒弟心志不坚,要是真心喜欢,直接把姑娘留在暮雪山庄就得了,北山离院想来抢,也得掂量掂量。何必让她回去?这样畏首畏尾的将来怎么放心把宗门交给他,他希望徒弟能再果敢一点,若是徒弟一心要去,做师父的自当给徒弟撑腰;要是徒弟过两天心灰意冷没什么长性,这头不出也罢。
段半城没有让师父失望,他被关的第二天就大闹祠堂,险些把历代庄主的牌位都砸了。还以死相逼,跪在祠堂门前,一字一顿:“弟子不肖,不能颐养师父天年,更不敢给暮雪山庄招惹是非,恳求师父将弟子逐出山门,弟子已定终身,不能负人,今日一定要下山,若师父不依,弟子就以死谢恩师!”
叶明嵩前一刻还是怒若天雷,听完徒弟的话,神情一转,仰天大笑,抓着段半城的衣领一跃下山,传音到:宗事堂着手准备,一月后半城成亲!
段半城四个月大的时候被师父从滁州带回山庄,当时兵荒马乱,叶明嵩在死人堆里扒出了一个小孩,本不想救他,可那孩子浑身血污,非但不哭,还揪着他的胡子笑,叶明嵩于心不忍,带他回西京。当时整个滁州城只剩下一半,断壁残垣满目疮痍,所以他给这孩子起名段半城。
叶明嵩早年丧妻,两人伉俪情深,心痛之余立誓不再续弦。膝下亦无子女,段半城就成了他的半个儿子。满腔父爱全都注在这孩子身上,内门里的老骨头门原来整天劝明嵩续弦,好延续两天秤的香火,以至不惜用长老席的身份、两天秤的将来来压他,自从孩子抱回来,也都不说了。只顾着疼这孩子,恨不能把自己的毕生武学都传给一个话还不会说的孩子。整个两天秤敢在五位师祖脖子上撒尿的,段半城还是独一份。五位师祖不但不生气,还夸这孩子尿的有劲儿,中气足,是个练武的好苗子,弄得叶明嵩哭笑不得,心想师叔师伯们真是想孩子想疯了,这也夸得出来。
有了五位师祖撑腰,段半城从小无法无天,三岁敢趁师叔祖睡觉烧他的白胡子,六岁就敢偷看师姐们洗澡,十一岁还放火点了山庄的帐房,险些酿成大祸,气的叶明嵩又要打断他的腿,其实每次叶明嵩都这么喊,可每次都舍不得打。烧师叔祖胡子那次弄得师叔祖胡子全焦了,孩子小不懂事,打不得,便把火气全撒在师侄叶明嵩身上,劈头盖脸一顿痛骂,不外乎管教不利,教导无方之类,说这样下去两天秤迟早毁在他手里。
叶明嵩无缘无故挨了师叔一顿痛骂,委屈的气心,想一定要好好管教管教半城,习武之人三岁也不小了,不能由他胡闹。可回头见了躲在正殿柱子后头的半城一脸委屈的望着自己,一心的气全没了,自己抱回来的孩子,含着泪也要拉扯大。于是一句重话都没对半城说,抱着他下山看捏糖人去了。这次烧了帐房,叶明嵩真的有点生气,霎时真气外漏,扬手要打,正在后山闭关的二师伯于打坐中感到一丝真气波动,嗖的一下破门而出,直至帐房半空,一巴掌把叶明嵩拍在地上,沉声道:“我看谁敢动我的宝贝徒孙!”吓得周围人立刻向师祖行礼。师伯没下重手,并无大碍,叶明嵩赶紧爬起来,争辩说:“师伯不要护着他了,这小子惹祸无数,今天我一定要教训教训他!”明嵩毕竟是掌门,师伯不好踩掌门的面子,柔声道:“罢了罢了,再盖一个就行了,半城可是我们两天秤的独苗,你要打坏了可怎么办!”回头训半城说:“你以后再敢闯祸,我跟你师父一起打你!还不快向你师父认错!”半城品行不坏,就是有点贪玩,也知道闯了大祸,跪在地上给师父磕头认错,叶明嵩其实也不是真的想打徒弟,叹了口气,说:“明日起你与山下监工一起重修帐房,与监工同吃同住,修不完不准回内门!”说完甩手走了。
段半城看着前面师父的背影,突然有一种师父老了的感觉,以前师父御风的时候自己怎么也跟不上,现在还要隐隐压一下势头,怕超了师父老人家脸上挂不住。他今年二十四岁,师父也五十多了,这几年五位师祖里有两位荣归祠庙,剩下的三位也年近耋耄。过不了几年师父这辈的师兄弟们就要进长老席,自己能不能挑起大梁还两说,如今师父为了自己这一把老骨头还出来折腾,实在觉得这是做徒弟的不肖,师恩难报,惟愿此行顺利,自己对师父的愧疚还能少一些。
温清璇此时正端坐西厢厅,盖着盖头一身雕龙画凤的嫁衣,盖头下胭脂染的红唇红的要滴出血来,预示着这一天的兵戈之象,也掩盖住了这红唇本来面目下发青发紫的惶恐不安,手里捏着段半城的玉佩,这玉上刻得是苍龙教子,当年叶明嵩挂在半城身上,也是望徒成龙之意。温伽站在女儿身边,几次欲言又止,做父亲的不能让女儿幸福,觉得有愧,不甘心让女儿就这么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可又觉得不明白,柳真也算得上北方青年里的青年才俊,对清璇又好,为什么女儿不愿意,他只盼望女儿并不痛苦,只是年轻的倔强,成了亲就好了。隔着盖头看不到女儿神色的变化,只听得外面礼乐奏起,近身服侍的婢女欠身说:“温姑娘要出去拜堂了。”
本来想写个短点的故事,可怎么也写不明白,莫名其妙变成长篇收不住了,内容上形式上又撑不起来长篇的架子。抢亲作为高潮一个字也编不出来,索性先放在这,有了感觉再慢慢写,以后切记不打无准备之仗,没有构思就下笔,往往无疾而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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