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被父亲教训过的男孩是长不大的,孩子见识到作为大人的威严,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不必讲是非对错。于是男孩希望快快长大,只到自己为人父,心中才真正释然,原来生活本就如此。
没想到父亲会如此生气!嘉锋后来想起便如此说,他先是嘻笑……赶紧往奶奶身后面躲,还是被拽出来,屁股上重重挨了几下,再想躲……又挨了几下。
嘉锋站那里没有哭出声来,只是涨红了脸,嘴巴撇的老高,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感到十分的委屈。幸得一旁的奶奶拉到身后,父亲板着脸不说话,随后丢了扫帚到屋外抽烟,嘉锋不明白父亲怎会发那么大脾气?
这会嘉锋倒希望父亲能打自己一顿,好让自己不再沉沦,那他就不会因愧疚而煎熬。
等再醒来时,太阳已升的老高,他眼角有莫名的泪水。一股热浪随海风吹来,嘉锋在车里感到躁热难耐,一口气喝光整瓶水,整个人才从迷糊中慢慢清醒,点支烟专注地望着前方。
浪花翻滚着拍向岸边,突然他折灭了香烟,迅速发动车掉头开向大公路,汽车像突然有了目标的野马,一时间路面灰尘四处逃散,消失在城市繁华的中心。
车子停在一家酒店的门口,一个年轻人迎了过来,与嘉锋年龄相当,但看起更精神,"嘿!兄弟⋯好几年不见了;是啊……嘉锋笑脸回应,这些年过的咋样?…哎!别提了⋯两人一问一答肩靠肩走了进去。
慧霞前天去找你,可见到她了?刚落坐年轻人就问,"嗯⋯⋯嘉锋声音极低沉,年轻人抬头看看,是听懂了不再追问。还是那时好,无忧无虑地一起玩耍,小时我们还打过架……年龄轻轻如此怀旧可不好,嘉锋一脸痞笑说。
年轻人笑了,话题一转问:你不上学后去了哪里,先在县城……两人趁上菜的时间聊开了,这个年轻小伙不是别人,正是村里王处的儿子跃华,好久不见份外亲切,时光一下回到多年前,那时他们还只是贪玩的孩子。
乡村没有娱乐场,可孩子们从来没闲着,在田野、在树林、在河塘⋯⋯许多地方都有快乐的身影,可以打枪仗、掏鸟巢、摸鲫鱼……既使简单追逐也无比的开心。
至从镇上开了间游戏厅,吸引走大批孩子们的目光,机器中的动画人物生动形象、本领十分了得,像江湖大侠和战斗中的英雄,能过关斩将、能冲锋陷阵,还有许多从未见过的奇异怪兽,配上动感而激烈音乐,一时间游戏厅里人潮涌动,就连好些大人也玩得不肯离开。
嘉锋拿着钱本想去买文具盒,却被跃华带到这里,他好奇地东瞅西望,看大伙玩的起劲、看的也过瘾。一起的跃华换了币动起手来,嘉锋忍不住摸出钱来,起先只换了两个,结果渴望胜利的心战据一切,等身上钱花完天色也晩了。
⋯⋯谁还没贪玩的小时候,会玩的小孩长大有出息。陈海山从外面回来,立即劝导弟弟,咱们小时也没少挨过揍,之后他露出孩子式的微笑,反倒是陈海川脸红显尴尬,但仍丢下一句:看你下次还敢!
还是吃晚饭的时轻松,城里的车可多了⋯动物园里什么都有⋯狮子、老虎⋯陈海山断断续续讲着外面的事,那鳄鱼和黑熊长啥样?嘉锋好奇地问,丝毫没有刚刚的难过。
大家伙正听的入迷,嫂子没跟着回来看看?林芳插话问,陈海山装作吃菜片刻迟疑后说:下次就回来了,像有什么隐情;那孩子呢……陈海川瞪了妻子一眼,他们要上学,下次回来,陈海山回答着,然后陷入短暂沉默。
外面楼房几十层了⋯⋯比电视机里的还要高,人来人往比县城更热闹。我那会刚到大城市,人生地不熟慌得很,可越担心越要出事,不留神让小偷把口袋里的钱给掏走,晚上睡在桥洞里,幸好二天后有位老乡收留了我,他开了家餐馆,从端菜洗盘子到切菜炒菜,我这一呆就是三年。
你就没想回来看看?陈海川问,不是没想过,每当看别人家团员,就特别地想,可一想到就这样回去……岂不太丢人,陈海山把杯中酒一饮而尽,脸上开始泛起红晕。
一连三天陈老汉呆在房里不出来,都讲这父子间没隔夜仇,老伴知道他性格犟,也不去相劝,只是按时送饭,都是看黄昏西沉的人了,过去他早不计较,只是拉不下脸,一时不知讲什么好。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有些人总能添油加醋,变换着花样以图新鲜,打发茶余饭后的时间。
陈海山回村的事传开了:那小子能耐,在外发了财,娶了个城里的女人……也不知怎么传的,到了年纪大的人口中:这孩子以前也没看出啥能耐,想是陈老汉祖坟冒青烟了⋯⋯到后来直接成了:那小子娶了城里有钱的女人。
谁还没有个富裕的亲戚,打从陈海山回来,好些年没走动的远亲都上门了,他们说话家常十分亲热,顺便打听城里好赚钱的事,想让陈海山带出去试试,陈海山既不拒绝也不答应,只是笑着应承,让他们闲时过去看看,最后他们似听懂其中的意思,纷纷扫兴而归了。
陈海山马上要返城,临行前的晚饭桌上,陈老汉终于出来,大人们嚼着米饭沉默不语,孩子们也吃的小心翼翼。饭后陈海山给老汉递过去烟,随口喊到:爸!我明天就走了⋯⋯陈老汉犹豫地接过烟,片刻后说:下次带老婆孩子回来看看,嗯……陈海山笑着点头答应。
饭桌上顿时轻松起来,嘉锋高兴地问:大伯过年还回来不?陈海山一边摸着他的头一边笑了:回……当然回,带着你的哥哥姐姐一起回,我长大了也要去城里,嘉峰充满期待说,你这个小毛孩,哪里也去不了,嘉尚反驳他说,我就要去我就去⋯⋯惹得一家人笑了。
你去找大哥说说,在城里给嘉珍找个活,晚上妻子开囗说,是啊……时间过得真快,嘉珍已是十七八岁的大姑娘,过上几年便会嫁出去,儿子都是一天天长大,以后花钱的地方更多了⋯⋯
陈海川边抽烟边想着,囗中却担忧地说:听说外面比较乱,女孩子到外面怕不安全,林芳咕咕嘴也不说话了,两人背对背在纠结中睡去。
隔天没等陈海川开囗,陈海山便说:回去给好好看看,给嘉珍找份事情,说完稍顿了顿,才接着讲:去了你们也不用担心,那边有我照应着……夫妻两人这才是踏实了。
荣归故乡的旅程结束了,陈海山提着包偶尔侧身张望,这是在外常想起的家乡,也是曾经逃离过的地方。
眼前是泥泞弯沿的小路,是青砖红瓦垒成的房子,还有时光里老去的黄狗和水牛⋯⋯每件都能勾起人无数的怀念,可久了又滋生对外面世界的向往,故乡便悄悄藏在心底。
夹生饭⋯⋯嘉峰边吃边喊,陈海川吃完两口没说话,煮饭都煮不好了⋯林芳边责骂女儿边将饭重新倒回锅里,嘉珍在一旁委屈地掉眼泪。
还是做父亲的心细:嘉珍近来心不在焉的,是不是有什么事,林芳听完一脸茫然。和同龄人比女儿读的书少,她早早地承担家务,陈海川对此心怀愧疚,虽不是读书就能怎样,加上生养的孩子一多,对于大女儿的关心就更少了。
有天陈海川路过隔壁村时,孙麻子对他笑说:你家准备啥时办喜酒⋯⋯那人满脸的痦子、说话时眼睛眯成条缝,长了副厌恶的相,却硬要表现出讨人喜欢的模样。
这话听得人一头雾水,没等陈海川开口,那麻子笑哈哈地走开了,急得陈海川大骂到:狗日的是有病吧⋯⋯就没有那不透风的墙,别看村子平时闷声不吭,可消息传起来就好比大喇叭,不一会儿人人皆知,而最坏的是最亲近的人最后知道,这难道是秘密的魅力!
待陈海川知道,村里早就传开了:嘉珍和隔壁村的小伙好上了⋯⋯也不知是真是假?女儿的年纪不小,但还未到谈婚论嫁的年纪,再说那姓赖的⋯⋯他起初不相信,也不愿多想。
顾不上串门赶紧转身回家,刚进门看见妻子板着面,嘉珍站一旁正抽泣着,眼眶周围是泪水留下的痕迹,他本来心有些恼怒,见此情景便发作不出。
女大不中留,否则单白头,不管是真是假,女儿终是要嫁人的。也不知大哥安排得怎样了?妻子又提起来,让嘉珍去外面呆上几年也好⋯⋯陈海川一脸思索的表情,这事该有个交代,否则夫妻俩在村里恐遭人话饼。
他深吸几口烟,不抽完便扔掉,望着女儿语重心长地问:到底怎么回事?谁知嘉珍哭出声来,一阵委屈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