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嘉丽——《飘》
白瑞德——《飘》
亲爱的瑞德：
当你冷冷地同我说完那段话，转身决绝离去的时候，我便知道，无论我再怎么呼唤你，都是无用的了。
我不怪你。我怎么能怪你呢？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其实我父亲早就告诫过我，我同艾希礼在一起不会幸福。他说只有同一类型的人两相匹配，才有幸福可言。可我却偏不信邪。
我和艾希礼是如此不同的两个人。就像父亲所言，我对艾希礼根本无理解可言，他所说的那些关于书本、诗歌、音乐以及油画等等的废话，我根本就理解不了。
可是，我仍然无可救药地爱他。他的绅士风度和英俊外表深深吸引着我，而我也觉得自己哪方面都比梅兰妮强得多，凭我无往而不胜的魅力，我坚信只要我勾勾手指，就可以轻松地让他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
然而我错了。艾希礼并不爱我，他真正爱的是梅兰妮，他们才是同一类型的人。从来只会拒绝别人的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被别人拒绝。骄傲气盛如我，怎么会甘心呢？
我决定与梅兰妮的弟弟查尔斯闪婚，一来可以挽回自己的面子，另外也想借此刺激一下艾希礼。愚蠢的我并不知道，对于一个从来就不爱你的人，无论你做什么，根本就是与他无关的。
而最终伤害的只能是自己和那些无辜的人。仅仅在两个月之后，战争就夺去了查尔斯的性命，我变成了一名寡妇。
但我并不悲伤。我从没有爱过查尔斯。即使身穿丧服也羁绊不住我那颗自由奔放的心。我才不在乎人们的指指点点。我和你在舞会上热烈欢快地起舞。我就是这么任性自私的人。
如果说与查尔斯草率地结婚有报复艾希礼的意味——尽管实际上并没有报复到他。那么抢了妹妹苏伦的未婚夫弗兰克就真的是迫于无奈——尽管这个理由被很多人视为牵强，这件事被很多人鄙视，那也没有办法——当时的我真的走投无路。
战争就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飓风，让我们在瞬间失去所有。我们饥不裹腹，我们衣衫褴褛，我们不得不到田里干活……曾经安逸无忧的生活统统随风而逝，连我们赖以生存的塔拉庄园也将失去。
我拼命想保住我们的家园，可是我却拿不出一分钱。战争结束了，艾希礼终于活着回来了。我多想他能帮我想想办法。可是他也帮不了我。
绝望中我想到了你，瑞德。如果你肯拿出钱来保住塔拉庄园，我情愿嫁给你，或者做你的情妇——尽管我还是不爱你，但这次我不会拒绝你。
我决定去找你。可是我已没有一件完好的衣服。我不想让你看到我的窘迫，想来想去，我用母亲苔绿色的天鹅绒窗帘，做了一条漂亮的裙子。
我穿上它去见你。身在狱中的你还以为我是去看你。但我没能伪装太久，你很快就看穿了我——不过是想诱惑你借钱给我而已。
无论我装扮得多么明艳动人，我那双干粗活的手还是瞒不过你——你总是能轻易地看穿我，从艾希礼第一次拒绝我时起，一直都是。然后对我极尽冷嘲热讽，直到我无地自容，恼羞成怒。瑞德，你就是这么让人讨厌！
没有借到钱，反遭你一顿羞辱，让人沮丧得要死。幸好这时遇到了弗兰克，他是唯一可以救命的稻草。我无法不抓住他。我骗他和我结了婚。塔拉庄园保住了。
瑞德，虽然你总是嘲讽我，可后来还是借钱给了我，并劝我小心。弗兰克因我死去后，我终于和你结了婚——虽然那时我还是没有爱上你，可是只有你能帮到我，只有你可以救我于危难之中。
结婚后，尽管你给了我安逸奢华的生活，尽管你将我硕大的画像安放在床头，尽管我们有了可爱的女儿邦妮，尽管你给我千骄万纵的宠爱……然而这一切也无法让我对艾希礼释怀，我仍然对他旧情难忘。
直到后来，精神上一直给我支撑的梅兰妮也死了——她是那么美好的女子，她柔韧坚强，宽容仁爱——我才发现，其实，我爱梅兰妮胜过艾希礼。她是与我不一样的、令我钦佩欣赏的女子，她是我至爱的亲人。
而艾希礼，当我看到此时最应该站立起来的艾希礼，竟像小孩子一样软弱无措……我清楚地看到，多年来矗立在我心中的，那个梦一般完美的形象坍塌了……原来那个让我心心念念的绅士，关键时刻，不过是个百无一用的书生！
瑞德，原来这些年，我心里一直爱着的并不是真实的艾希礼。我所爱上的，不过是我一厢情愿加诸在他身上的美好幻象！
亲爱的瑞德，现在想来，我和你才是同一类型的人罢。我们都拼命去追求那些永远也得不到、永远也不会使我们快乐的东西。就像我一直痴心追求着我并不了解的艾希礼，就像你一直想得到我那颗并不爱你的心。还有，就像你说的，我们俩都是无赖。
幻像的破灭，让我既惊惧又空洞。我转身拼命地往家跑，迎着家的灯光，迫不及待地想奔向你……
浓雾中，我仿佛又看见你驾着偷来的马车，将我和梅兰妮以及她新出生的孩子从战火中解救出来，一路上，你保护着我们穿越枪林弹雨，冲过刀光火海，直到抵达安全的所在。
亲爱的瑞德，直到此刻，我才发现，原来我真正爱的人是你。是你！瑞德！
可是，已经太晚了。
被我无数次肆无忌惮伤过的那颗心早已破碎得无法收拾。就连我们的女儿、你倾尽心力去爱的邦妮堕马而死时，我也没有想去安慰悲痛欲绝的你，我甚至冷酷地责骂是你害死了邦妮。
你所有的热情和爱意终于被我一次次地磨光耗尽，你终于对我彻底地失望。
你漠然地看着我，一字一字地说：“我从来不是那样的人，不能耐心地拾起一地碎片，把它们凑合在一起，然后对自己说，这个修补好了的东西跟新的完全一样。一样东西破碎了就是破碎了。我宁愿记住它最好时的模样，而不想把它修补好，然而终生看着那些碎了的地方。”
瑞德，我明白，我都明白。以往，我从来无暇顾及你那颗如我一样骄傲的心，被我一再伤过后是什么样子的。今天，当我怀着满腔爱意，想捧起它时，才发现它早已伤痕累累，触目惊心。
亲爱的瑞德，我再无什么话可说。当你喜欢我的时候，我不喜欢你；当你离开我的时候，我却爱上你——这是命运的安排吗？
你知道，我不是个轻易向命运屈服的人。可是这回，我不再挽回你。这是一封永远也不会发出的信。
经过了这么多，我已经明白，很多时候，得到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失去。我宁愿如你一样，把它安放在心底，“记住它最好时的模样，而不想把它修补好，然而终生看着那些碎了的地方。”
父母去了，邦妮去了，梅兰妮去了，而今你也离我而去了……我想我也要去睡一会儿了。
不管怎样，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爱你的斯嘉丽
二零一七年十一月二十九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