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柳下贼

小关觉得，在母亲出面破坏之前，他和小玉的感情应该是稳定的，甚至是坚不可摧的。然而在一个普通又特别的春天里，他们的感情受到了第一次挑战。

今年的春天好像来的格外早，天气也格外热。草已经绿了起来，河边的柳树也有了新芽。柳树姑娘们的枝条很快被繁茂的叶片充满，垂在水里，像一根根又粗又长的发辫。游客们很满意那些柳树，宅院的主人也很满意那些柳树。一个人忽然飞黄腾达不是没有可能，但是世代贵族却不那么容易的事情。无论暴发户们怎样炫耀崭新的衣服、豪宅和名车，但总会在细节上露出马脚，他们庭院里的树都是那么瘦小，而且绑着支撑用的木棒和粗麻绳，好像是在上刑似得。而自己的树都是参天的古木，虽然房子老一点，但是并不破，而且很结实，即使再过很多年也不一定会破，树与房屋昭示着自己的家族的身份，岁月留下的痕迹是不会撒谎的。

柳树密实的枝叶像一团浓稠的颜料，绿得发黑，融在水里，几乎把半条河都染绿了。河水绿得很好看，经微风一吹，显出一片细小的波纹，模模糊糊，像一片未经打磨的镜子。

不过，挑战与威胁并不来源于大院内，而是来自那些柳条。

周司机的开车技术一向还不错，几乎没有出过什么大的事故，然而今天他满面愧疚地搀扶着罗朗德夫人回来了。

“你们这是？”金秘书一脸的困惑。

因为今天周司机不小心把车停在了一个下水道口的旁边，而那个下水道的井盖又已经缺损了一块，最终导致夫人一下车，就一脚踏空，半条胖腿陷了下去。她的腿肿了起来，显得更粗更胖，而且不停地流着鲜血。

“她主要是太重了，要是我的话····”金秘书偷偷一吐舌头。

“要是你，说不定这个人都会掉进去。”周司机也回敬他一句。

夫人一向很宽容，并没有表示出太多的怒气，也不想让周司机加重自责，只是让女佣人们去买点药。

黄安不喜欢药铺，因为里面全都是药味，各种各样的药味混合在一起，似乎闻一下就会中毒。世上大概没有人喜欢吃药，可是世上谁也无法避免生病或受伤，所以无论是谁都必须和药铺打交道。

小玉把写着药名的纸递给店铺里的老板——夫人怕她的女佣们说不清要买什么。

“小柳！小柳！给客人拿药！”老板扭头冲着狭窄的过道喊。喊声穿过一个个放满药品的玻璃柜或小木匣，传到了一个用来煎药的小屋里。

这间小屋只是用玻璃隔出的一个空间，玻璃墙上贴着磨砂壁纸和一些写着药方的纸，里面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个人影。小柳——一个黑而矮胖的年轻男人从里面应着声，走出来。他不住地用白大褂的袖子擦着黑脑门上被煎药锅的热气蒸出的汗水。

小柳走近了黄安和小玉，虽然经过药味的熏陶，但还是掩盖不住他身上难闻的气味。她们直往后躲，黄安觉得他的肤色大概也是被黑而苦的药汤染出来的。

小柳的小黑眼睛，不住地看着小玉，小玉并不想和他目光相对，于是皱起眉毛，并把眼睛看向别处。这些细节并不影响小柳对她的印象，即使她皱起眉头，即使她不看着他，她依旧是美的。

小玉觉得非常不快，好像刚从下水道里游了一圈似得。

夫人恢复的很快，她忍着疼痛下地行走，她的确需要运动，而且总躺着容易肺栓塞。

当小玉差不多快要把这件事忘掉的时候，范师傅从厨房探出他油桶似的身子，让她去买几样菜。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小玉总是觉得背后有个人在跟着她。她走的快一些，那个人也快一些，她慢一些，那个人也慢一些，她停下来四处打量，那个人也躲在暗处打量着她！此时已经是傍晚了，天地间的一切事物都被染成金红色，小玉分明感受到了威胁，像被架在火里烤一样。天色渐渐的暗了下去，青黑取代了金红，路上的人也慢慢变少了。

当她走到桥头的时候，猛然有一个黑影从旁边柳树的后窜了出来，“哈！”那家伙发出一声很响亮的叫喊。与此同时，她背后一直跟着的人开始掉头往回跑。小玉觉得天旋地转，好像身边刮来一阵黑旋风似得，她的眼前一黑，倒了下去。在她倒下之前，听见了路人的尖叫声。等她再爬起来时，发现身上只有一些轻微的擦伤，但她顾不上疼痛，捡起散落的菜一路跑着回去——她忘了捡钱包。

不久之后，传言渐渐扩散，人们相信那片柳树林里藏着一个鬼怪。有好几位目击证人声称看见了一个没有头的鬼或一个大熊瞎子突然从柳树后面冲了出来，然后又消失在林子里。

小玉不相信这些，她可以肯定的只有一点，那个家伙极有可能和跟踪她的人是一伙的，那家伙趁机抢走了她的钱包，然后从树林里逃跑了。女主人和范厨师都赞美了她的临危不乱和责任心——即使面对这样状况还记得把菜带回来，然而小玉只为自己的钱包难过——虽然里面没有多少钱，但是那是小关买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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