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勇胜毕竟步子大，他走在头里将门打开的时候，许文珍才赶到。此刻，许文珍闻到了一股明显的煤气味道。父女俩一同进了屋，在厨房的地地板上看到了昏厥在地的周佳怡，燃气灶上的炉火已经熄灭，里面的汤还在滋滋地往外冒，很明显炉火是被汤汁刚刚才浇灭的。

许文珍阻止了要掏出手机拨打急救电话的爸爸，自己上前推开厨房的窗户，煤气中毒第一步是通风。家对面的建筑最近正在赶工，有轻微洁癖的周佳怡或许是为了躲避噪音和尘土，才将家里大部分的窗户关得严严实实的。可这是一栋有着近五十年建龄的老房子，通风效果奇差。

等她回过头来，爸爸跪坐在地上，流着眼泪呼唤着爱人的名字，试图将她摇晃醒来。妈妈还有轻微的意识，对呼喊能做出模糊的反应。

“爸，千万别摇。你在这里守着，别碰妈妈，我现在出去打120。”许文珍来到楼道，那里已经聚集了一堆热情的邻居，看到许文珍就有人说：“丫头，120我们已经打过了，马上就到，你快和你爸收拾东西。你妈吉人天相，一定会平平安安的。

许文珍回转进屋，整理妈妈的证件衣物。她在这所房子里生活了二十余年，对每一件东西的地方都清清楚楚。

看到她进屋，悲伤的许勇胜立马站起身来，抹着眼泪跟在她身后进房，“文珍，东西你不知道放哪，我来收。你去窗户那里看看救护车怎么还没来。”

这是一波奇怪的操作，可不是质疑询问的时刻。许文珍退出房间，眼角的余光看到爸爸从柜顶拿下一包塑料袋包封得严严实实的文件，塞到了行李包的侧袋里。

救护车里只能坐一位家属，许勇胜决定陪同，许文珍开车自行前往。上车前，许勇胜转过神色悲凄的脸庞，对女儿道：“文珍，医院结果没出来之前，你可千万别告诉你两个妹妹。这是你妈的意思，事情不到最后不能让孩子们知道。”

“妈怎么会知道自己会煤气中毒？”许文珍想不明白，可救护车已经开走了。

许文珍想起不久之前妈妈提到去医院时的神色异常，想到爸爸悄悄拿下来的文件，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可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决定在彻底弄清楚之后，再告诉妹妹们。

“是肝昏迷，再加上CO中毒，病人情况很危急，我们先转入重症监护室。能不能醒，什么时候醒就要看病人的意志了。”医生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副教授，很快下了结论。

“我妈平时身体很好，怎么可能会肝昏迷？”许文珍一时没办法接受。

“肝癌病人肝脏受损，肝脏代谢功能异常到一定程度就可能出现肝昏迷。你放心，我们会尽全力医治，有一丝希望都不会放弃。也请你们家属做好准备！”医生回答得简短细致。

许文欣和单菲都来了，没有人相信这是真的。

“大姨父，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单菲蹲在抱头痛苦的许勇胜面前问道。

“半年多之前就发现了，佳怡说是早中期，可以保守治疗。她怕被人指指点点，害怕你们担心，嘱咐我谁都不能说。我太大意了，怎么能看她平时好好的，就留她一个人在家，是我糊涂啊！”

说起后悔，在座的每一位家人谁的内心不是如此呢！许勇胜后悔自己大意；许文珍后悔工作忙回家少，就连妈妈昏迷之初她就在门外却不知；单菲后悔自己意气用事，对姨妈不理不睬；许文欣后悔自己凡事和妈妈争执，总想逃出她的掌控。现在，他们愿意放弃一切，换取周佳怡的清醒，上天会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呢？

护士走过来，需要家人办手续缴费。许勇胜抹着眼泪起身，接过单据傻了眼，预付款10万，他哆嗦着嘴唇对护士说：“小姐，您能不能和医院说说，我没带那么多钱，要明天去银行取。我先交一部分，可以吗？”

“我去帮你问一下吧，只是你太太情况危急，抢救药物和器械都不能停，这些只是预付款，后续还有其他费用，你得抓紧啊！”护士小姐通情达理，答应再去沟通一下。

“好，好。”许勇胜感恩戴德地向善良的小护士道谢，然后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叠钱，蘸着口水慢慢数起来。

三姐妹纷纷打开钱包，开始清点自己的钱财。

守在一旁的王凯然见状，上前道：“叔叔，我来付吧。护士说得对，阿姨的治疗不能耽误。”说完，他就准备从许勇胜的手里接过单据。王凯然向来自给自足，小有存款，而且为了防止突发情况王颖生给了儿子一张随时可用的资金丰厚的银行卡。

许文欣隐隐觉得不妥，还不等她发声，大姐许文珍已经率先起身，她拦住王凯然道：“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这是我们自己的家事，就不麻烦你了。”随后，她接过单据，拿过家人手里递过来的钱，朝护士指定方向的收费室走去。

“文欣，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帮帮你们。”王凯然为自己的唐突解释。

“我大姐说得对，今年你已经帮了我们很多了，我们家里的事还是自己来解决。”许文欣说道，她的眼睛红肿，布满了血丝。今天事出突然，学校附近不好坐车，她只得给王凯然打电话求助。因此王凯然紧急招来自家的私车带着许文欣，绕道接了单菲赶往医院。

王凯然不再坚持，答应先回去，让她们自己应对。他在医院门口徘徊了许久，直到夏毅给他来了电话。

夏毅在电话里了解了情况，沉默了片刻，说道：“经济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文珍业务能力强，工资奖金很高，我这边再想想办法，现阶段的医疗费用应该不成问题。”

这一番话让王凯然稍微内心轻松了一点，他回过头从玻璃门望过去，许勇胜捂着脸在低声啜泣，许文欣同单菲一左一右趴在许文珍的肩膀上抽搐着。

这一刻，他有一种近在咫尺却相隔千里的距离感。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