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同事要同你讲一个荒诞离奇的八卦,大概没有比《金氏漂流记》更合适的了:“诶你知道吗?楼上那家公司重组,有个男的失业了,还欠了很多债,他老婆也不要他了。”
“这种事常有的嘛!”你见惯不怪。
“然后他从汉江大桥上跳下去了!”
“唔……”你开始“于我有戚戚焉”。
“但他没死成,被水流冲到了百米开外的江心岛上。”
“还好,还好。”你双手合十,以为这个故事告一段落。
“搞笑的是半年以后他才从岛上逃出来,是被林业工人发现的,人们看到他时,赤身裸体,跟个野人一样!”
“怎么可能?那座岛离市区很近啊,怎么会找不到救援?就算游泳也游上岸啦!”你被成功吊起了兴趣。
“是啊,而且那里又不是荒芜之地,经常有游船经过,据说还有个女的帮他叫了外卖呢。”
“那他为什么不离开岛上呢,既然外卖都能送到的话?是想过与世隔绝的生活?”你感到不可理喻。
“他试过的,据说用了各种方法,但奇怪的是,就是没能逃离这座小岛。”同事越说越离奇。
荒诞的背运,大概是《金氏漂流记》主人公的真实写照。
金氏跳江自杀未遂,被水流冲到不远处的政府保留地——一个无名小岛上。醒来第一反应也是求救,先是报警,警察以为是无聊的变态来寻开心的,毕竟哪个正常人会困在江心岛上出不来啊?!打电话给老婆,老婆接了电话吼他“不准再给我打电话,我不是你老婆!”
眼看手机快没电了,偏偏还有电信营销电话打进来,男人说我被困在岛上了,你能不能帮我打电话叫个救援啊?对方说好啊,只要你办理豪华套餐就可以打电话了!
几通电话打下来,男人感到求人不如求己,决定游上岸,可是一进到水里,种种令人窒息的记忆便充斥了整个大脑:
他想起小时候父亲对自己的“男子汉教育”,别的小朋友都会游泳,怎么只有你这么怕啊!他想起职场的压迫:你都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来求职?他想起老婆的贬损:你还是个男人吗?
总而言之,普通人能想到的求救办法,这个可怜的男人都试过了,且都合情合理地失败了。等最初的求生本能褪去,他发现:“原来离开这里也不会有任何改变。”于是决定还是“自杀”吧。
——当然了,作为荒诞背运的主人公,“自杀”这件事也还是失败了。此时他倒想开了,“反正想死的话,随时都可以。”暂且在岛上活着吧!
“彻底的无聊”让男人渐渐卸下了现实生活中那些令人窒息的东西。
他开始钻木取火,折腾了半天,连个火星子都没有,只好拿出打火机抽根烟解闷。木桩上有一堆蘑菇,也不管有毒没毒,摘下便吃。江上漂来几条死鱼,没关系,活鱼捉不到,死鱼就烤着吃吧!吃饱喝足躺下便睡,人倒没事,几只鸭子偷食却被毒死了。第二天醒来多了顿烤鸭,果然鸟类的肉比鱼好吃啊!
岛的对岸有一片住宅区,住着一位宅女,她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三年了,只在父母出去上班时,才走到客厅用一下卫生间,平时总是拉上厚厚的窗帘,连睡觉都要躲进衣柜里。
她接受不了脸上有丑陋疤痕的自己,害怕人群,在网上偷盗别人的头像和衣着,假装成自己,却引来更多的嘲讽。
唯一乐趣,是通过窗边的天文望远镜和高倍摄影机观察月球,并在一次偶然的扫射中,看到了荒岛上的男人,以为他来自外星球。
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宅女带上头盔,鬼祟地走出门,来到江边桥上,扔下一个红酒瓶做成的漂流瓶,作为60亿地球人类的代表,开启了和外星人的沟通。
几天以后,男人看到搁浅在树上的漂流瓶,里面只有一个字:
或许是“正常人的生活”令他们感到太艰难了,所以他们宁愿违背经验和常识,去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一切:宅女以为这个荒岛上的男人来自外星,男人以为有一位神在24小时观察自己。
真正的神力,却出自于对一碗杂酱面的渴望:
男人在岛上拾荒时看到杂酱面的外包装和里面完好的调味包那一刻起,仿佛被击中了,一种难以遏制的对吃上一碗热乎乎杂酱面的欲望之火,熊熊燃烧。男人决定,余生要在岛上种玉米,磨成粉,吃上杂酱面!
有一天,宅女鼓足勇气,打电话给外卖餐厅,问对方可否送餐到江心岛上(毕竟这座岛离岸边真的只有几百米而已)。
摊上这一苦差事的外卖小哥有点虎,尽管很不乐意,还是从公园管理员那儿租了一辆鸭子船,踩着踏板,费了老半天劲来到岛上,战战兢兢地问了一句“有人吗?”
看到不修边幅的男人以后,外卖小哥也没心情多问,就从保温箱里拿出了三碗不同口味的杂酱面,以及附赠的饺子一份。
“没什么问题我就先走了哈。”外卖小哥说。
男人深深看了几眼他日思夜想的杂酱面,经过一番思索,拒绝了!
对于这个曾经打算放弃生命的男人来说,从鸟粪里发现种子,用双脚去犁地,保持健康的身体产出健康的粪便灌溉,把衣服脱下来伪装成稻草人,用心地守护这些种子,期待它们发芽,并茁壮成长,如果这都不是神迹,还有什么是呢?
如果此刻他收下了杂酱面,他就失去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东西——希望。
通过外卖小哥的转述(没错,尽管这个外卖小哥快要爆炸了,还是尽职尽责地又把杂酱面带回给宅女),宅女冰封了1000年的心,似乎有些松动了,她吃下了这些已经凝结成一团的杂酱面,去品尝一种叫做“希望”的滋味。
后来的事,相信你们也能猜到,金氏终于如愿吃上了亲手种的杂酱面,仪式感特别足:
吃了一口,便喜极而泣:
在他被强行带离岛上的那一天,宅女也终于走出了自己亲手打造的牢笼,韩剧跑感受一下:
金氏上了公交车,发现自己那被江水浸泡过的公交卡,居然还能用,还有余额!而他的目的地,依然是他曾经想要逃离的地方——63号大厦。
第一次听钱老师转述这部电影时,我就感到无比怪异,尤其是在他平铺直叙的语言下,我总怀疑,是否遗漏了什么重要的心理线索或感情线索?然后脑补了很多线索,试图完成这荒诞剧情的拼图。昨天看完,发现钱老师的描述和电影内容并无太大出入,但显然又不是一回事。我想,这恰恰是荒诞喜剧的魅力所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