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到公路上围满了人，宝财就知道有热闹看了。宝财对摩托车后座上的老婆说:"你信不信?肯定是车祸!"

现场果然有一辆扭曲的电动车，还有一辆大巴卡在路边的树空里。宝财用两腿支着摩托车，向人打听事情的始末:原来有个七十岁左右的老人骑电动车从岔路上公路，被疾驰而来的一辆大巴撞了。有人说这老人们啊不懂交规，上公路之前得向两边看看啊，现在车辆又多......宝财可懒得听那些啰嗦，他发动起坐骑，继续赶他的路。

宝财朝后座偏着脖子，说:"这家的儿子，可是大发了。嘿，我那老头，咋不被车撞死呢！"

老婆在他背上狠捶了一下，嗔道:"呸呸呸!哪有儿子这么咒老子的!"

宝财说:"虚伪，我这是大实话!难道你不想要钱?你就看着吧，这大巴车主，至少得赔十到二十万!这还是少的，如果这老头有工资，是吃皇粮的，会赔得更多!"

"要钱不会自己挣啊，独独好盼着自己老头被车撞?那是你老头诶!没有他哪有你?亏你想得出来。"老婆觉得宝财过分了，抬起一脚踹在了宝财的腿肚子上。

"自己挣?哼！"宝财懒得和老婆理论，心里想，"我就不信真有这好事你不开心?假正经!七老八十的人了，病病歪歪，自己活着受罪，下辈人也跟着受拖累，这样子死法还能给后辈们造点福!"

已经七老八十的陈苟娃老汉还真不是病病歪歪的，这么多年他一直都有干活捞收入。他除了种着两三亩地的口粮，还在替人打零工。比如镇上需要"环卫突击队"的时候，他就和几个老人一起在村级公路上清扫垃圾，一天八十元，干个三五天就有几百元到账。当然，这种突击工作也不会常有，一年一次两次的，陈老汉也很满足。他还可以捡拾废品啊，反正，老伴走了这么多年，他依然能自给自足。他耳不聋眼不瞎，在自己的独院小屋里有一日三餐吃，有电视节目看，还乐得悠哉。

村里的老人好像是一陡然增多的，老人们也并不都能像苟娃老汉这样健朗。或者说，像苟娃老汉这样健朗的并不多。他们大多不是耳背就是眼睛蒙了纱，还有的是行动不便，拄单柺的些微比拄双拐的强点。陈老汉是这群人堆里的"棒小伙",所以他也算得个"运输队长"，老人们缺个油盐酱醋的都爱让陈老汉从镇上给捎带。此时的陈苟娃老汉正坐在一辆三轮车里哼着"葛麻"。他刚刚上完街，采购了几大方便袋日用品，他并不知道他的儿子在盼着他谋福利。他眯缝着眼，摇头晃脑着，他的脸有一种肉感，略略松垮着，随着车身微微地抖动。照理，被儿子这么咒，陈老汉该是要打个喷嚏的，但他没有，他平时就骄傲自己有喷嚏都不打一个的好身体。

今年的宝财很不爽很不爽。昨天宝财在牌场里又放了个"一冲三响"。他把牌一推，骂娘不止。他觉着这两年他似乎被人下了魔咒，干嘛嘛不顺。他又干嘛了呢？无非是打牌和种地。

说实话这几年农民种地确实挺不错的。你看他宝财种了五十亩地（当然这些地不全是他的，而是他和堂哥堂弟们的总和。但他那些弟兄们靠手艺在城里过生活，地就全权托付于他了），在国家不仅免除农业税还下发一些粮补的如今，一年也是小十万的进账。这收入不仅能让宝财吃香喝辣，还能让他在牌桌上恣意快活。可是这连续两年，老天爷好像不大愿意赏饭宝财吃。去年是才刚入夏就仿佛穿了天眼般一个劲地下雨，涝灾;今年整个九月的雨一直绵延到十月初旬，让宝财就要到手的好收成眼睁睁地泡汤。而且牌桌上的宝财也倒霉成了"书（输）记"，他有些发恨，发狠。他突然觉得他很需要钱了。

今天天终于放晴了，一大早他就载着老婆急冲冲地离开镇上的家往地里头赶，他想看看明天地里能不能下车割谷。

唉，地里的庄稼那叫一个惨不忍睹啊！本该黄灿灿站在地头的稻子成片成片被抽筋剥骨，软塌塌地贴着地面，不仔细看还以为是收割后的稻田。宝财气不打一处出，他一边绕着田查看一边惊天动地地骂老天爷的爹和娘。

老婆说:"又不是你一人，大家都这样啊！天灾，谁挡得了?"

宝财心疼他的钱啊，今年又是只出不进了!宝财又想到他七老八十的老头，想到了路过的那场车祸。他小声嘀咕:"老头怎地也不被车撞死!"

"出卖我的爱，你背了良心债......."突然一阵手机铃声响起，宝财不知道此时同村的大同找他干嘛，这两天他是决计不打牌了的。

"宝财，宝财，快，快，你老头出车祸了！"大同在电话里急吼吼地说。

"你说什么?"宝财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在哪?"

"就在进我们村口的公路上!"大同在电话里咆哮，"你老头搭的三轮车翻了......."

老婆还睁着惶惑的眼睛半张着嘴巴指望宝财告诉她到底出了什么事呢，宝财的摩托已经弹射出好远了。宝财的声音从烟囱屁股里传过来:"老头在村路口翻车了-------"

"你开慢点-----"老婆追在摩托车后面喊。

沿途的路人都能看到宝财风驰电掣的摩托车，宝财的车速就是宝财的心情啊:"老头到底怎样了呢？三轮车怎么翻的呢？"当摩托车跃上主干道的时候，宝财真没看见那辆迎面而来的逆行的电动三轮车。他急智里的避让还是起到不小作用的，最起码他没撞到别人。驾驶三轮车的是一个约摸六十岁的老妇人，她的车龙头晃了几晃，车身终于又稳稳前行。

老婆赶到大公路的时候，宝财正斜躺在路坡下捂着胳膊呻吟。他的摩托车利利索索地打了好几个滚最后摔在了坡下的水泥沟里。这次老天爷真开眼了，宝财没摔到头，只是折了一条胳膊。

陈苟娃老汉怎么也没料到他回回都搭坐的三轮车会翻，那老伙计的车一向都开得很稳的啊!他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被甩出车外的。当大同扶起他来的时候，他感觉有点头晕，他还以为是他家宝财在搀他呢!

陈老汉指着额头上的一块擦伤对他的老伙伴们说:"得亏车子慢啊，不然老命就丟啰!看样子阎王还不肯收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