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房多年,我回不去,也走不出

洋溢的城中村一角


如果不是最近的一次朋友进新家,我差点都当自己是一个城里人,把自己迷失在租住很久的城中村了。

没错,我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村人,准确来讲,是农三代,而算三代,只是单单在从我认知奶奶那代算起。打小记事,我就知道父母每天都很忙,忙得每天,我一睡醒睁开眼,就只能看见身边的人总是奶奶。

那时候,我也不知道,家中到底有多少田地,但是,看见他们总是早出晚归,确实如今想起,让人很是心疼,所以我想,这或许就是我常常比周边人感性的缘由吧。

其实,我家离市区并不算远,十八公里左右的路,因为,太过弯曲,仿佛如同绕了半个地球那么远。

犹记得,以前条件问题,那会出趟街,并没像现在那么方便出行,还得拥挤的坐在那种老牌的三轮车后面座位里,十几个人就那样,随着路段的颠簸,车子也跟着起伏,可想而知,那人得需多受罪才忍得到街上。话又说回来,这并不能代表,村子里车少的理由,路弯且长坡陡峭,在我们这一边是出了名的,外来的出租,一听说是我们村直摇手说“不去!不去。”更何况,本村司机为了安逸,宁可不愿挣那几块辛苦钱。

如今,虽然村村都通上了水泥路,却再也见不到当年拉客的三轮车,可是,我却再也回不去,当初那个被我嫌弃得要发誓着宁可在外面死,都回不去的村庄。

熬过小学,一至五年后(那时候,我这一届读完小学五年级,直接升初中),我如翘首引领,终于如愿以偿的离开了那山卡拉,尿不拉屎的村庄。我想这辈子,靠着努力学习,终会改变命运,终归会留在那有油柏路的城市,至少我是这样想的。可是后面发生的一切让我始料未及,原本打算好了的愿望都偏离了轨道。

离开了村庄,上了本市院校,一切的一切看着什么都是新鲜的,那一刻,我承认,我真的是个村老,好奇的心,在也按耐不住,就像一匹马脱离了绳僵一般。可是,往往就是好奇心害死人,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的学习成绩哗哗直降,导致后来老师所讲的课,我根本跟不上。

不出所料,三年的初中,我没能考上一个好的高中,就这样,后面我自己都感觉,我对我的人生及其不负责,甚至些敷衍。去读的三年中专也草草了事收场。

不可否认,时光真的过得很快,在你还小时,你的愿望是希望快快长大,但总是度日如年。

如今,当出社会后,总是后悔着,当初在校时没能好好学习,出来后没能找一份好的工作。

是的,我没像其他人一样,一毕业就直奔广上,三年的中专实习也罢,广东从来就不是我要寻思想去的地方,即使上面的流水线工资比当地还高,我一心只想扑在本地。为了不回村,也为了工作,我寻呼着要在街上找间房子,这是必然也是必须的。

我记得,那时候,因为我们这里刚刚撤县成市不久,市面上的楼盘还是很少,城中村内的瓦房更是数不胜数,我迫于口袋的窘境,不得已,也就租了一间150块一间的瓦房,而房租按月足交。

第一个房东印象给我挺深的,她是一所学校的英语老师,那时候,还没文明规定,教师不得课后收费辅导,所以,那时,我租住的房间隔壁,一到傍晚饭后,总有几个来咿呀呀补习的学生。

房东其实不住在城中村内的,所以打交道的机会是甚少,只是在每个月固定的某天来例行抄水电费,收租,这样的惯例。每一个成功的商人,都有一个精明的头脑,我房东也不例外。在租房的那会,随着电脑的热潮,我厚着脸皮开口向家里拿钱也买了台台式二手电脑,接的网线,自然而然的就是每个月向房东缴纳的五十块网费,前面网速还行,在往后的日子里,不懂是房东太过繁忙还是已经遗忘了,补导室的隔壁房间还有我这么一个房客,每个月的网费总是欠费或者限速,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日子,是无法正常上网的。为此,我也跟她唠叨过,但结果总是无疾而终。

在上一个房租搬离,时间的距离已经一年半载。换房并非偶然,经过沉思熟虑后,加之现任房东的推波助澜,我轻车熟路的就搬了下来。不曾想,这一住就是那么多年。

我的第二任房东,人品还不错,出租的房大致也还行,至少,我已经搬离了之前一段敷衍而穷阎漏屋的环境。

“搬来我这里住吧?人多热闹。”我的现任房东也不含糊,直接单刀直入,在那次我叫他送啤酒上来的时候。

“苏宝”是我房东的小名,周边大大小小,本地或者外地的住客,叫他都是如此随便。仿佛一个名字只是一个代号,对他而言并没有理由和较真的必要。

所以他告诉我:“男人不须拘小节,跟他们这样称呼他便可,不必太过拘束,房东长,房东短的。”我想这样不好,固因在他小名后面加了个哥。

“苏宝哥!送上我房间一件啤酒。”在我寻得工作后,我的第一笔工资,就只叫了一个在厂里认识的一个同事,以及我楼下的龙叔,在我的房间小酌了一会。

没错,苏宝哥不单单只是一个包租公那么简单,他还在出租楼的一楼开了个小卖部,生意不好不坏,全是周边要好的邻里和租在他这一排的住客帮衬。所以,得空期间,他也时不时的接些小工,比如做防盗窗,木工之类的活儿。

“存钱是要精打细算的。”在这里租住那么久,往往听到过最多的一句就是这。是的,不管是作为收租还是做手工的苏宝哥,还是一天累死累活的,挣了个三四百块的龙叔,每每吃饭喝酒,他们总拿这句道理作为口头禅,反复的像给我洗脑,像个过来人谆谆教导,生怕我不懂事般。

“杰啊,我跟你说,我跟你爸的年纪应该不相上下,所以,阿叔教你的准没错!”龙叔每次一喝上头,准跟我这样说。

其实,在这一排四栋楼里,龙叔作为租客,是最为长久的。听龙婶提过,那时候,他们搬来这里,苏宝哥的楼房刚刚装潢好,连水都没接通,煮饭做菜用水时,还需得跟对面人家担借点水,虽说不方便,但是,碍于小孩附近就读的关系,只能勉强蜗居,所以,龙婶每每提及,很是自豪,就像古时打战胜利后凯旋归来的先锋。

随着城市发展建设的越发成熟,周边城中村大多都已被征收开发。独剩下来配套较为齐全的,当属我们这一区的城中村。加之农村郊区村外屯里,学校教学的设施落后原因,老师的流失,大批学生也开始湧上来求学,更加让这个城中村成为了香馍馍,可惜,供不应求,有些房东的房子,没有及时的建好可以出租,也只能摇头叹气。

那段时间,工作的薪水待遇不理想,所以,我索性每天就待在苏宝哥的店面里,有事没事就帮他卖卖东西,有人来找房时,我就拿着钥匙带着人上楼看看房,日子看过去相当惬意。而那时的我其实已经结婚。

话说回来,当时和我老婆恋爱到结婚,也是一波三折,因为双方父母的立场不同,每每的,饭桌上谈话总是不欢而散。

“怎么说,付个首付,在城里按个家总得行吧!”老婆娘家那边不容否定的,不管如何如要户口登记结婚,没房就休想。

可那么多年过来,家里为了供我和弟弟读书,积蓄差不多被掏空,靠着村里那些土地,能支撑在不负债的情况下,让我们俩兄弟毕业就已经很不错。现在,再来那么一茬,不说啃老,我就是想啃老,家中父母也已苍白无力。

婚礼就这么僵持着,前初,娘家人本要求我老婆回家住,看着我老婆死活不从的样子,她家人也拉不动她回家。就这样,我们夫妻即不回农村老家,也买不起房,还是一如既往地窝在人群中,那一波波来了又走的城中村内。

村里的老家,虽说之前我如何嫌弃,但是温暖的永远是家的好。在参加工作不久的那段时间,有事没事,我还是经常回的,起初回去,村里人总还是热情的宣寒问暖,后来次数多了。背后的闲言闲语就开始有些小道流传开来…

“你看看,那阿杰啊,又回来家里的混吃混喝了,指定是外头找不得吃了。”

“三天两头的回一次,你看看村里那个xxx的儿子,人家都有四轮小轿车了,看他工作那么多年,还是穷得白纸黑字的,唉…”

村头宽敞的球场里,卖姜(指评头论足)聚集的人群就在那,每当我回去或者回来,上车或者下车,他们评论的焦点从没让我失望过,好像少侃我一次,他们身上就少了一块肉似的,这样的现象,逐渐的开始蔓延,直至延伸殃及到我家里。

第一次,才体会到“人心不足蛇吞象”的意思,发挥得如此的淋淋尽致。那一刻,我又开始有了和这个村庄脱离关系的想法,攀比真的能蚀食着一个人的人心…

有人走,就有人来,城中村每天从来不缺的就是找房人。我感觉我颓废了,但是说不上来。我每天依旧在苏宝哥的小店里,上演着人在躺椅靠,双脚横翘在跟前的一个空凳上,玩着手机,摇摆着双腿,啥工作也不做,就在店里当义工忙活着。

期间,龙叔跟我说过:“这样子活法是不行的,你应该出去找份工作,好好干着,不能买车买房,但总能为家里分担点生活负担吧!”我知道龙叔是真心的对我好,可我就是没那个心情。

那段时间,我感觉我的人生没戏了。2018年的6月,我爸的一个电话测底打破了,生活安宁本该有的模样,他的语气是小心翼翼的征求的,就像一个小孩怕做错了事情般。

“杰啊,你能否请假陪我去一趟省城医院?”

那会的我,正在一家超市里上班,上班的主要职责是生鲜卖肉。我知道,老爸的这个电话非同一般,虽说我们这是一个小地方,但是怎么样都是一个地级市,医院的设备自然也不差哪里去。只听老爸说:“脖子的左侧,长了一颗东西,本地的医生怕误诊,所以,叫去省城好些。”

其实,那时候,我们已经预料到,事情没那么简单,只是,结果真的一出来,我还是一脸的惊慌失措,接受不得这个结果。

怎么可能!老爸已经戒烟十余年,平生又很少沾酒,怎么就得了咽喉癌,而且是中度接近晚期。我不知道,我要怎么办?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悲喜交加真正发生在我身上时。老婆五个多月的身孕,目前,还挺着腰板在坚持上班,一边是老爸,一边是老婆,我感觉老天太“眷顾我了。”

还是老爸打破了平静:“没事,我们回家!怎么说,爸以前也是学过医的,不行咱就死马当活马医。”没错,老爸是去学过几年医学,可是,最后还是没能在医学界,大显身手。这回,想不到,当年学来的,现在反过来用在了自身的临床表现上。

回来在车里的路上,两父子彼此都不说话,我透着玻璃看见,老爸正往窗前望去,不知是看着过路来不及的风景,还是沉思考虑着什么,我不得而知,我更不知道此刻,他是什么样的一个心情。

生活还得继续,回来以后,我还是得一边上班,一边照顾着老婆。途中,老爸终于被说服妥协,同意接受化疗。只是,天还是不遂人愿,老爸还是2019年7月驾鹤西游。

龙叔的开导是对的,但是那段时间,我心力交瘁,即使是同年出生的儿子,生活上我也自知有愧。一天天浑浑噩噩的,就耗在小店那里。老婆看见我这样,也不好多说什么,只交代我到时间点,知道上房煮好饭菜便可。

住的时间久了,邻里邻亲的都熟熟惯惯(方言:大家彼此之间很熟),楼下的龙婶,和经常坐在小店的一些人,有事没事,总会帮我俩公婆,换换手,抱抱怀中的小孩。为此,我也为了表示感谢,“霸占”了楼顶的天台,有事没事,经常以“开会”的理由,请他们吃饭。

2020年,因为疫情的发生,导致了我们这边楼盘房价大规模的掉价,隔壁住着的房客,刚好和我是同村同屯,就趁此机会入手买了心怡的楼盘。

新居入伙那天,疫情防控,不能大超大摆酒宴,所以,只随便请了两台亲朋好友,那会因为时间对不上,我没能到场。过后,我听起要好的朋友说:“进新家那家伙,你不知道那天有多得意,吹得天花乱坠的,最后还指名道姓的说你,除了人际关系处理得当,其他没啥本事,屁都不是一个呢!”

是的,那么多年,确实是没啥本事,这个得认。不管是村里议论的七呛八舌,还是外人进新房时,酒前还是酒后的说说侃侃,这都是事实,怪不得人家。

一语惊醒梦中人!是啊,城中村这个被外界车水马龙围绕起来的村落,它安置了太多太多人的身躯与梦想。有人靠着它廉价的房租,追着昂贵的梦。而我呢?继续蜗居还是搬离,显然的,前者更多适合我些。一眨眼,我已经在这个城中村,租住了很久,不知道是八年,还是九年了,从初出茅庐到结婚生子,我的那么多年,基本都在这。有时候我甚至幻想,住得太久,我会不会变成这里的一员,朝九晚五的上下班,没有重重的房贷压着,可是梦终究会醒。

有一天,我或许也买得了房子,搬离了这里。有一天,我偶尔有空时,也还回去儿时成长的村落,逛逛走走。可是,我不知道是哪一天,我不知道回不去的,到底是我追寻着的村落不见了,还是我把自己弄丢了。我也不知道具体,哪天是归期?回不去,也走不出,仍然是目前的困局。

顶楼阳台上的灯,时不时还照亮着光,坐在餐桌前笑声还是依旧。每个人,各有各的内心和活法,就如同他们猜不透,我每天嘻嘻哈哈下的笑脸,有着什么样的心情。龙叔,苏宝哥亦是如此,我们都是生活在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里,努力奋斗的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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