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
黑漆漆的屋子里,周迪借着打火机的光走了过去。
男人正坐在大堂中央,他旋转着玻璃杯,发出叮叮的声音。
周迪点燃眼前的蜡烛,打火机摔倒在桌子上,“开门见山。”他说。
男人又倒了一杯酒,深红地像一滩血。他举起酒杯,示意周迪继续。
“我不当杀手了,我厌倦了这个行业。你知道的,我向来说一不二。”
周迪从怀里掏出枪,开始慢悠悠地给枪上膛,“我20岁就跟着你,以前的你和蔼极了,总是对我微笑,还说无论我做什么事都能成功。你忘了吗?我22岁写了一本反转小说,赚了一笔小钱,你应该记得吧,主角是我第一个客户。”
“是有这回事。”
周迪握着枪把手,指着男人,“可惜,知道这件事的人都死了。”
砰 砰 砰
一滴血珠滚落进玻璃杯里。
1
洛女士住在ICU病房。
整个医院都知道她被医生们连夜抢救了整整11个小时,才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送她就医的男人说,洛女士从十楼的天台上掉了下去,头部撞在了大理石上。
医生们显然不太相信,但此刻他们将心中的怀疑抛之脑后,只激动地拍着男人的肩安慰道,“洛女士能活下来真是个奇迹!”
男人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始终没流下来。
等查班的护士们离开,他一改悲伤的模样,冷漠地走到病床跟前。洛女士一只眼睁着,另一只眼藏在纱布里,她恐惧地看着男人将毛巾的水沥干,看着他将桌上的水喝光。
她全身都冒着冷汗,男人讥笑的脸和阴鸷的眼神似乎能够穿过被子和面料,直直地刺向她。她闭上了眼睛,心咚咚跳的时候,她感觉到他将一个纸团粗鲁地揉进她的手里。
冷汗全都蒸发了。
凌晨一点整,我正在客厅昏昏欲睡,电话响了起来。
仔细听,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她似乎呼吸急促,但表达还算顺畅,她只说了两个字,“帮我!”
2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社会上流行起来奇帮异派,黑道和白道共同维系才勉强支撑着这个社会表面和平的真相。
我从不纠结我属白还是黑,但据说只要跟杀人扯上点关系,就足以令人闻风丧胆,唯恐避之不及了。我知道,找我的人都有求于我。
我是个杀手。杀手分很多派系,有仇杀、有处决、也有故意杀人。我相对特殊,专门处理拥有暴力人格的恶魔。只要拨通我的电话,然后说出密语——帮我。
我就会立刻出现。
此刻我坐在洛女士的病床旁边,看着她因为插着氧气罩和针管而局部浮肿苍白的脸庞,一阵恶心突然袭上喉间,我忍住喉咙涌现的不适感,问道:“为什么?”
尽管我知道她说话还有点吃力,但我还是想和她多聊一会。
因为直觉告诉我,这个女人受伤之前很美。
3
事情很简单。
洛女士想让他的丈夫消失。
原因同样简单,因为他是一个拥有暴力人格的恶魔。
4
马路对面就是诊所,我蹲在绿化带旁边的垃圾箱旁,将一团皱褶的纸条一层层拉开。只见上面写着几个潦草的大字,“敢报警,我就杀了你!”
这是洛女士塞给我的,她的伤势并不是意外事故,而是,家暴。
即使远离满是消毒水味儿的医院,我还能想起她浑身插满管子的模样,她差点失去了作为一个人最重要的健康。而在她如此脆弱的情况下,凶手站在她的旁边,告诉她,“敢报警,我就杀了你!”
我捻灭烟头,起身朝诊所走去。
穿白大褂的学徒认得我,他指了指旁边的手术室说,“他在忙。”
“我可以看出来。”我说。
我坐在病人听诊的专属位置,开始琢磨着怎样能把事情处理得更干净。十分钟后,主治医生戴着口罩接待了我。
他摸了摸我的额头,笑着说,“一包,够吧?”
我点点头。
5
手术很顺利,洛女士被家人用轮椅推出了病房,没有她的丈夫。我看见她的脸总算一点一点又美丽起来。
在离开医院之前,我将一束百合花送给了她,便签上照旧是恭喜出院的客套话,不同的是,我最后说,“你真美,他喝了药,事情全都解决了!”
洛女士当晚拨通了我的电话。
她说,“叫我洛静。”
我开始和洛静约会,不得不说,她是个美人胚子,瓜子脸,柳叶眉,唇红齿白。我们总是在星期六见面,然后一整天都呆在我的房间里,欣赏我墙上挂着的不知从哪收集来的名画。
“你知道,我有时候很想拥有艺术气息,我想当一个作家。”有一天,我这样对她说。
她明朗地笑了。
我接着说道,“我22岁的时候还写过一本小说,出版社说我是个可塑之才,你知道吗,那是一本反转小说,书名就叫《这是一本反转小说》。”
洛静又笑了,她笑起来真的很美。
6
有一次周末,洛静和我玩猫鼠游戏。
倒计时数到三秒的时候,洛静突然走到我的身后,她懒懒地趴在我的背上,将我紧紧地环抱住。
我蒙着黑布的眼睛满是笑意。
与此同时,一个坚硬的东西抵在了我的太阳穴上,带着冰凉而锐利的触感,我听见我的心在突突地跳。
整个世界突然安静了。
她急迫地说,“别动!我是警察同志。”
我的头没动,但我的手移向了裤兜,那里同样坚硬,带着冰凉而锐利的触感。
7
风将枯黄的叶子刮下来时的某个早晨,负责出版我新书的编辑寄来样本,还是一本反转小说,我把它取名为《洛静》。
人们总是将名字寄希望于某种意义上的关联,事实上的确如此。他们不厌其烦地追问我下一本书的进度。
我总是回答不知道。
我没有撒谎。因为我确实不知道,下一个洛静,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