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之后,求学,旅游,工作,我们每个人都乐此不彼地说着自己到过的最远的地方,看过的最美的风景。可是途径的城市那么多,我们是否能跟得上每个城市的频率呢?在浮华的现实里,我们又是否会想起最初的故乡呢?
人们一直在向往比远方更远的地方,却不明白回不去的地方叫做故乡。
最初的故乡,那是赋予我们生命和起始的地方,还有那些深藏于心底的记忆,又有谁会提起呢?
而这样一个深夜,窗外雪落无声,屋内人声寂寂,回忆就像开了闸一样,童年的记忆涌来,那些情景就仿佛还在昨天,历历在目。
01
西园晚霁浮嫩凉,开尊漫摘葡萄尝
我很小的时候,院中有一棵梨树,一棵槐树,一棵枣树,一棵新疆葡萄,还有几分菜地。那时最喜欢的是夏天,夏天一到,那棵葡萄愈加繁茂苍翠,长长的藤蔓布满院子上空的葡萄架,微风拂过,凉爽之气扑面而来,骄阳被遮蔽,绿叶阴阴,树下,就变成了我玩耍的天堂。夏末秋初,待葡萄成熟,奶奶总会从屋内拿出一个竹编圆篮和一把剪刀,踩在凳子上,慢慢地,细细地,一串串地摘,我在下面举着竹篮,接葡萄,偶尔也蹦得高高的去拽藤蔓,去玩闹。
那是夏秋交替的季节,阳光斑驳细碎,时光仿佛被拉长,晃晃悠悠,安好静谧,永远的午后,像一幅黑白画,美得不可方物。
02
燕子来时新社,梨花落后清明
后来因为院子改建,那棵枣树碍事,就被砍去,尽管它年年都结出又大又甜的青枣。那棵槐树也因和梨树离得太近,妨碍梨树生长而被砍去,尽管它那雪白的槐花蒸出来又香又甜。而那株新疆葡萄,最后也没能留下来,它不碍事,也能结成串晶莹的葡萄,可是院中的土壤逐渐不适合它生长,它病死,最后被砍去枯根。
最后剩下的只有那棵梨树,直至今天。
每年清明时分,它绽出满树的清丽白花,再衬上嫩绿的圆叶,也是一道亮丽的风景。梨花清丽素净,不浮华,不艳丽,我很喜爱。那时在外地上学,每逢花开,总在电话中嘱咐奶奶为我留几枝,插在红瓶中,以清水滋养。梨树的年龄比我都大,至今廿载有余了吧。
它年年都结出好多果实,密密麻麻的险些将树枝压断。果实结得太多,家中吃不完,奶奶总会叫来街坊邻居,四个人伸开一张被单,一人抓着一角,站在树下,再有一人拿着一根长竹竿不断敲打树枝,簌簌声中,梨子争先恐后地,落满了被单,也有些直接砸落地上,甚至,会砸到树下的人,是下了一场梨子雨吧,尽管被砸得很疼,可还是被收获的喜悦给冲缓了。我兴冲冲地摆出一排盆,大小不一,摘下的梨子都放进盆子里,再装成一袋袋,挨个儿送给街坊邻居。
如今仔细想来,那时送梨子的人该比被送梨子的还要高兴吧。
03
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
然而梨树给我最深的记忆,既不是它的花,也不是它的果实,而是树下的人。
父亲有两大爱好,一爱看宋词,一爱看鲁迅。我幼时,他对我的启蒙教育较早。记得黄昏时分的庭院中,夕阳的余晖穿透枝叶间的缝隙洒下来,泛着醉人的晕黄。树下,我坐着小木板凳,依偎在父亲身边,听他拿着手抄的宋词给我念,给我讲解。
父亲念,长沟流月去无声。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
父亲还念,不信芳春厌老人。老人几度送余春。惜春行乐莫辞频。
那温柔的声音穿透了时光,至今仍回响在我身边。许多年后,父亲当时讲的那些内容早已被我遗忘,不知所踪。可是,幼时树下的画面却永远定格在我心中,成为我心中的珍宝。
04
闲坐悲君亦自悲,百年都是几多时
枣树,槐树,葡萄树被砍后几年,院中只有梨树孤单伫立。后来,它终于有了同伴,一棵瘦小的银杏。银杏的叶子形状很好看,扇形的,我经常摘下几片玩,可是春去秋来,却见它只有叶子,不开花,也不结果。我问奶奶,奶奶也迟疑,听人说,银杏是六十年一结果的。
六十年,那时天真无忧的我还没能深刻领悟时间的魔力,只是皱眉寻思,六十年后我是将近七十岁了,倘身体健康的话,还是能吃到它的果实的,可是奶奶呢?六十年后奶奶在哪,身边的亲人又都在哪儿呢?我从小在爷爷奶奶身边长大,对他们格外亲厚,想到此处,不觉悲从中来,险些要哭,却又不好意思让人看到,只得望着天空不停地眨眼睛。
如今想来,那时的我还真是天真傻气得可爱。长大后自是知道银杏树虽然结果晚了些,可也并非是漫长到六十年的,至多二十多年。可就算如此,二十多年后的果实奶奶能吃到吗?二十多年后,我还能回到这里吃它的果实吗?大概是不能吧,只不知那时我在何处。由此想来,时间这东西当真可怕。
05
多留晋贤醉,早伴舜妃悲
小院的后面是一方池塘。听爷爷说,从前的夏季,池塘里的荷花总是开得满满的。爸爸小时候调皮,和伙伴们在池塘里游泳,贪图凉爽,玩得不亦乐乎,以至忘了归家,等到被大人们找到,还挨了好一顿打呢。这些当然是我出生以前的事了。可即便在我幼时,也不曾在塘中见着一朵荷花。那踪迹也只能在爷爷的记忆中寻了。我幼时池水尚且清澈,还能游泳。可如今,池水几度干涸,河道上也布满垃圾,当真不忍看。
幼时我与弟弟常在池塘边的坡地上玩耍,那里有片树林子。偶尔角落里也冒出几杆竹子。我喜欢竹子清峻的枝节,便央弟弟帮忙铲一棵带回院里种,一个不慎却将竹子根节铲断,无奈之下也只能将其带回院中草草栽种,并未寄托它能存活。前几个月,它露出地表的枝叶确实枯萎凋零,我们也都断定它不能存活了。可是第二年,那棵竹子的周围却冒出了好多新竹。我惊讶地叫人来看,同时也惊异于竹子顽强的生命力,根深深地在地底延伸,终于成活。
到后来,那原本种一棵竹子的地方,已成活了一片竹子,我真庆幸,当年没有将那棵断根的竹扔掉。风吹过,竹叶沙沙响,甚是好听。竹子自古就有很多典故,当时的一次偶然,我竟也做了一回文人墨客,得以与竹子为邻。可惜如今却是没有条件了,而那竹子的身影也只能在记忆里追寻了。
06
野花吐芳不择地,幽草吹馥宁只春
上学的路上,我偶然看到路两边的绿化带中开满了一种白色的小花,简单的五瓣,细而长,优雅清丽,黄蕊,再配上细长而薄的青绿的叶,很好看。一时高兴,我采摘了一把。开始还用清水养着,后来见它要枯萎了,又不忍扔掉,就放在窗台上,逐渐忘却了。
到第二年春天,一个周末,我从外地上学回来,奶奶问我,那窗台下的花是你种的吗?怎么没见过?我疑惑,不记得自己在窗台下种过花呀。走过去一看,却惊呆了。一片葱茏的嫩绿中点缀着些许清丽白花,不正是前一年暑假在路边看到的那种花吗。我下意识向窗台上看,去年夏天枯萎的那些白花早已不见踪影。
一阵风吹来,我有些恍悟,或许是某一天的调皮的风将那些枯枝吹落在地。而在来年,它们却趁春天不注意,悄悄地冒出新芽,开出了花,在清风中摇曳着自己的美丽。多年之后,我偶然得知,它有一个美丽的名字,叫风雨兰。
越长大,我们就离故乡越远,越远就越不敢回头,怕自己一回头就会忍不住丢下一切,想要回到最初。而这个深夜,我却再也忍不住,回想起最初,那无忧无虑的童年,那一草一木都是熟悉的味道。
就像是坐拥了一座城,时光细细流淌,人物渐渐改变,风景轮换,始终不变的是,我是城的主人,心有所依。
春来爱有归乡梦,一半犹疑梦里行。
愿每一个正在行走跋涉的旅人最终都能回到故乡,心有所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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