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自己交给最爱的人——第十一部分


辛恬的生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林晓枫出事以后,她开始认真地审度起自己的未来。从前的自己,有一份体面的工作,不愁吃不愁喝,又有爱侣的陪伴,日子过得跟神仙一样。如今,林晓枫遭了牢狱之灾,七年之后,他该如何在这个社会上立足?自己和他的未来如何保障?再不能这样无忧无虑地过下去了。正如她所设想的那样,她需要钱,得要在这七年里攒够一笔钱,将来和林晓枫一起靠自己的双手吃饭。

可是,光靠自己那点可怜的工资是攒不下什么钱的。除了日常花销,根本剩不下几个。找份兼职?又有什么兼职能够实现自己的目标呢?声色场所挣得多,但是不能去,一旦去了则清白难保,又不能太委屈自己去做那些太低贱的活。想来想去,她只得做了一个重大决定——辞职。

她不打算跟任何人商量,包括表姐叶真真。既然决定了,商量有什么用呢?自己路要自己走。辞了职便一身轻,可以全心全意去下海闯荡。可是,辞职了,严酷的现实问题就摆在她的面前,该去做什么?怎么去做?如何能在尽快时间内步入她所需要的正轨?一点一点从基层做起太不容易了,她需要一条捷径。

凭着这几年在政府部门的人际关系,她把目光锁定在本市世纪阳光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的老总孙宏远身上。孙宏远颇有高瞻远瞩的魄力,早在改革开放初期便看准了房地产开发这个行业,借着改革开放发展经济的春风一路发展开来,如今成了本市最有钱的民营企业家,在本市有着极高的声望,多年来一直是本市政协委员和人大代表。现在孙宏远已经少在公司露面,只在背地里起一个导航掌舵的作用。真正负责公司事务的是他的两个儿子孙彬和孙淳。

因为孙宏远经常来市政府这边开会,所以辛恬和他有接触。曾有一次老头子在快开会时心脏突然不适,是辛恬一直在他身边照料的,因此他对辛恬十分有印象。每次来开会,都会跟辛恬打个招呼,甚至在休息时会和她聊上几句。现在,辛恬既然不想走太多的弯路,既然她需要快些进入自己为未来安排的轨道,她就只能靠自己这张脸,靠自己工作几年挣下的面子出去赌一把了。

辛恬很轻松地便得到了孙宏远的私人电话。在一个周末的晚上,拨出了那几个号码。电话拨出去,她的心便开始砰砰地跳了起来,她不知道老头子会如何看待她。

铃声响了四下,被接起。

“你好,请问哪位?”对方竟是一名年轻男子的声音。

辛恬吓了一跳,她怀疑自己是不是打错了。

“你好,请问这是孙宏远先生的电话吗?”她踌躇着问。

“是啊,请问你是哪位?”对方的声音礼貌却没有感情色彩,也许人家对这个陌生电话本身就怀着戒心。

“哦,你好,”辛恬不知对方是谁,只好硬着头皮说,“我叫辛恬,想找孙宏远先生谈点事情。麻烦你能通告一声吗?”

“辛恬?”对方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我怎么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你不知道周末是休息的时候吗?这个时候打扰一位老爷子实在是不礼貌吧?”

辛恬的脸在这边已经红了,“真对不起,可是真的麻烦你转告一下孙老先生,是一个叫辛恬的女孩子找他,他会接我的电话的。”

“是吗?这么有信心?”对方的语气上扬,似乎有调侃之意。

辛恬这边已经快要支撑不住,有生以来,自己还没有做过这样丢脸的事,还没有被人这样无礼地待过。正要摔掉电话,突然听到手机里面传来了孙宏远的声音,“辛恬?那个小姑娘找我?把电话给我。”

辛恬的心再次砰砰跳了起来,手已经开始抖,握电话的手心已经冒出了汗。

“喂,是市政的辛恬吗?”孙宏远的声音在那边响起。

“对啊,我是辛恬。孙先生你好。”

“呵呵,什么孙先生,既然在周末打来电话,就一定不是公事,既然不是公事,你就叫我孙伯伯好了。说说吧,找我什么事?”孙宏远的声音听起来既和蔼又爽朗。这让辛恬稍微舒服了一点。

“谢谢你,孙伯伯。我找您是想请您帮个忙。我辞职了。”

“哦?辞职了?为什么?你的工作不是干得挺好吗?我可没少听人夸过你呢。”

“是这样的,孙伯伯,我不想在政府部门这样平平淡淡地活下去了,我想改换一种有挑战性的工作,让自己的能力充分地发挥,其实我一向对商业很感兴趣的。可是,辞职以后,我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今天就是想冒昧问问孙伯伯您,贵公司需要招聘像我这样的人员吗?”

“哈哈,原来是这样,”孙宏远笑道,“太好了,你这样的人才我们公司是求之不得呀,这样吧,明天你就来公司报到,我让孙剑接待你,给你安排一个保准让你发挥才能的职位。”

“太谢谢您了,孙伯伯,职位的事不用费心,我只要从最基本做起就可以了。”辛恬言不由衷。

“呵呵,那怎么行?你可是个人才,放到哪里都会闪光。我会让孙彬给你安排合适的工作,直接享受最高职员工待遇。怎么样?”

……

放下电话,辛恬觉得自己很可耻,这是有生以来她觉得自己做得最无耻的事情。自己居然厚着脸皮向人家要饭了。可是,没办法,她不想从底层开始打拼,就算自己幸运,能干到有出头之日那天,那得是何年何月了呀?她需要从现在就开始赚钱,赚比曾经多几倍甚至几十倍的钱,为自己和林晓枫的未来做准备。

如今靠了孙宏远的关系,自己该是如愿以偿地一下子窜升到一个许多人工作多年也无法企及的高位。下一步该考虑的是如何让自己对得起他们给的高薪,让孙氏家族觉得用对了人才,把自己丢掉的脸再拣回来。

还有,那个冰冷无礼的声音,他是谁?

星期一,辛恬打扮整齐来到世纪阳光的办公楼。如果不出意外,从今天开始,她就可以在这里上班了。

辛恬特意将自己收拾了一下。头发干净利落地盘起在脑后,一身深蓝色的西装套裙里面衬着雪白的衬衫,整个人看起来庄重典雅,落落大方。辛恬本来就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应该说比表姐叶真真更要漂亮,只是曾经的快乐活泼让她显得有几分孩子气。如今遭受了生活的残酷洗礼,她的快乐不见了,苦痛折磨无形中给她增添了几分阴郁的气质,一下子变成了十足的一个年轻漂亮版的叶真真。

辛恬刻意把自己打扮得庄重。她隐隐感觉到自己会遭遇到一些麻烦。孙宏远直接许给了自己一个极高的位置,他有这个权利。但是别人会不会接受得了就是另一回事了。尤其昨天听到的那个声音,或许他是孙彬或孙剑?肯定是孙老头子最亲近的人,她从他的话语里就已经听到了不屑。万一工作中遇到阻碍,她该怎么面对?

她首先想到的是不要在外貌上输掉。一个年轻女人的端庄沉稳很重要,不要让人家觉得她是一个不谙世事的黄毛丫头很关键。再以后会遇到什么她不知道。但是为了林晓枫,她决定无论再遇到什么,她都会坚持到底,哪怕忍辱负重,也决不言退。既然选择了这条捷径,既然得到了上路的机会,就一定要坚持走完。

站在楼前的台阶上,辛恬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推门进去,立刻有前台小姐过来招呼。

“你好,我叫辛恬,是来应聘的。事先和孙经理已经有预约。”辛恬礼貌地说。

“哦,知道了,辛小姐请。”那个女孩似乎事先得到过招呼,礼貌地将辛恬带到楼上一间办公室门前,敲门进去,“孙经理,那位辛小姐到了。”

把辛恬让进屋,女孩转身退出,把门关上。辛恬看到这是一间很宽敞明亮的办公室,男主人正坐在办公桌上的电脑前,他的眼睛盯着屏幕,根本没有抬头。辛恬打量了一下他,看样子不到三十岁,容貌甚是俊朗。这就是孙彬吗?他该有一位漂亮的母亲。她在心里想。

辛恬站了几分钟,男主人还是没有抬头。她倍感尴尬,想不到刚一进门就遇到了这样的麻烦,日后可怎么办?无奈,她只得轻轻咳了一声,“你好,孙经理。”

男主人才抬起头,上下打量了一圈辛恬,最后把目光定格在她的眼睛,似乎要把她看穿,却还是不说话。辛恬迎着他的目光勇敢地与他对视,她不想闪躲,本来这个人似乎就已经看不起自己,自己不该再表现出畏畏缩缩的样子,似乎是来讨饭的。自己一定要让他有理由相信,自己绝不是吃干饭的,自己有能力胜任他们给的任何职位。

两个人足足对视了五分钟,终于,男子笑了,“挺厉害呀,小丫头,敢跟我叫板。”说着,他站起身来,离开了他的老板椅,一边沏茶一边说,“请坐吧,辛小姐。”

辛恬这才坐在沙发上,两条腿因为一直僵直地站着而略有些酸疼。现在她已经确定,这个人就是那天接电话的人,他的声音太有特点。以后跟在他手下做事,该会有怎样的艰辛等着自己?

男子端过一杯香茶放在辛恬面前,饶有趣味地审视着她,“辛恬,好名字,我就一直在想,什么样的女孩能配得上这样极致的名字呢?可千万别俗得让我作呕。今天见了,果然般配。性格似乎也很有独到之处。不过有一点我不明白,以你辛小姐的才貌和刚烈的个性,怎么会求到我老爸头上直接要职位呢?你不觉得这种方式有些……”

“对不起,每个人都有他的苦衷。”辛恬咬牙说。

“是吗?”男子一扬眉毛,坐在辛恬对面,仍然用一种特别的眼光看着她,“要不是我老爸一个劲地夸你,命令我必须接收你,我才不会见你。我一向觉得你们那个地方出来的女人,个个俗不可耐,天天见着当官的,天天点头哈腰,一副阿谀奉迎的嘴脸。”

辛恬心里极不舒服,却有些同意他的观点。

“不过,辛恬小姐似乎是个例外哟,就凭刚才跟我对视的那个眼神我就知道了,你该是骨子里很清高的女孩,又似乎很倔强。我喜欢。所以我留下你。职位已经为你选好,总经理助理,以后就天天跟在我身边。”

辛恬睁大眼睛,总经理助理?天天跟在他身边?

“跟在我身边不好吗?你要知道有多少女人恨不得上天入地寻找机会跟在我身边呢?”男子嘴角挂着一丝自负的笑意,这笑意让辛恬觉得十分刺眼。

“我可以去基层。”辛恬咬牙说。她有一种预感,跟在这个人身边还不如出去跑广告。

“呵呵,辛恬小姐言不由衷吧?要到基层还用得着求到我老爸头上吗?”男子笑道,“既然你开口求到我爸头上,我爸也要栽培你,我当然要尽心尽力。天天跟在我身边,才能尽快熟悉公司的业务,才能早日为公司效力,不对吗?另外,”男子意味深长地说,“天天跟在我身边,我们可以彼此发现对方的好处,日久生情,还可以……”

“够了,”辛恬大怒,一下子从沙发上站起来,她几乎已经不能再忍受这个男人的微笑和语气,来之前做好的一切有关忍辱负重的心理准备几乎崩溃,“孙彬,想不到你是这种人,谁不知道你的妻子是市医院的李雪妍?你居然在这里不要脸地说什么日久生情?我是看在孙宏远老先生的名望才来到这里求职的,希望在一个真正有发展有潜力的公司寻求自身的发展。只是我没想到孙老先生怎么会有你这样无耻的儿子,算我瞎了眼睛。你以为所有的女人都那么贱,都愿意跟在你身边摇尾乞怜吗?”

辛恬说完,怒气冲冲地就要往外走,她的忍耐终于到了极限,此时她想的是,人必须有自尊,要靠自己的真本事挣饭钱,自己这一步真真是走错了,活该受这样的羞辱。

男子听了辛恬一席话,先是一愣,转而脸上又出现了那种饶有兴趣的笑容,见辛恬要走,忙一个箭步拦在她面前,“呵呵,脾气还挺大?不过,谁说我是孙彬了?我脸上有写这两个字吗?”

“不管你是谁,闪开。”辛恬怒火中烧。

正在这时,门开了,一个年龄稍长的精壮男子进来了,“干什么呢,孙淳?”男子边说边转向辛恬,“是辛恬小姐吧?对不起,我是孙彬,刚好手头上有些要紧事,只好让孙淳先接待你。快快请坐。”

辛恬看到这个孙彬俨然是孙宏远的翻版,从容貌到气质和他的父亲如出一辙。回头瞪了一眼对自己出言不逊的孙淳,此时他竟在向自己做鬼脸儿。

“冒犯了,多有得罪,辛小姐。”孙淳说着又转向孙彬,“哥,这位辛小姐经过我的考察,合格了,我接收了。”说着,他向辛恬一笑,转身出去了。

孙彬看着弟弟的背影,摇头一笑,“辛小姐,你千万别见怪。我这个弟弟有时候会有一些怪想法,不过,你不要误会他,他是个好男人,日后你就知道了。”

辛恬让自己尽量冷静下来,“孙经理,您弟弟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没兴趣,只是我没想到刚到贵公司就遭受到一番羞辱,原来你们是这样对待新人的。”

“辛小姐,对不起,那就让我在这里真心真意地替我弟弟向你道歉吧。看在我的薄面上,请你忘掉今天的不快好吗?”孙彬非常具有领导者的风范,同时却又和善礼貌。辛恬的心稍稍舒服了一点。

“孙总经理,也许我来贵公司的方式让你们见笑了,还未见面就先对我的为人有了偏见。但是我想说,我是真心想在贵公司求得一份职务,一方面为了发展自己,另一方面,也一定会为贵公司锦上添花,我相信我的能力。”

“呵呵,辛小姐不必多心,我们一向相信我父亲的眼光。我父亲十分欣赏你。他这一辈子最大的特点和优点就是看人看得准。他说你是个人才,只要合理培养,将来一定是个大材。要知道,女孩子在商业这方面有天赋的可不多,所以我们都很期待。”

孙彬的态度让辛恬安稳下来,她暗暗对自己说,不该遇到一点挫折就产生退缩之意。既然已经来了,就该坚持下去。

“孙经理,多谢夸奖。我会尽力而为。只是不知您会给我安排什么工作呢?”

孙彬一笑,“工作已经安排好了,给孙淳当助理,协助他一起工作。”

“啊?”辛恬想不到自己的工作真的是跟刚才那个令人讨厌的孙淳一起工作,真的给他当助理。如果他没完没了地用那样的方式对待自己,恐怕用不上两天,自己就得负气而去吧?

“孙经理,恐怕……恐怕我不能胜任吧?”

“哈哈,是不是刚才被他给吓到了?”孙彬大笑,“放心吧,辛恬,孙淳是一个非常可靠的合作伙伴,也是一个非常优秀的男人,有时候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也是不能相信的。另者,我可以告诉你,这是老爷子的安排,就算你不信别的,他老人家你还不信吗?放心去干,跟着他,你很快就会熟悉公司的事务了,然后过一段时间,根据你的情况再委派你新的职位。好吗?”

辛恬只得答应,心里却是如鲠在喉般的不舒服。

“孙经理,万一我真的不适应这份工作,还请你能帮忙调换一下。”辛恬低低地说。

“行,没问题。”孙彬笑说,“现在,我派宋秘书带你去人事部财务部办理入职手续和相关事宜,老人家吩咐过了,先提前给你发三个月的工资,以免去你生活之忧。然后宋秘书会带你去孙淳的办公室,他会给你安排具体的工作。放心吧,好好干。”

辛恬跟了宋秘书——一个眉清目秀的女孩子下了楼,心里一面是感激,一面是忐忑。感激的是孙宏远心细如发,竟能想到自己生活的窘迫;忐忑的是和那个孙淳一起工作,自己的日子会好过吗?

叶真真得知表妹辞了职很有些吃惊,但并未表示反对。她有权对自己的生活和未来做出抉择,只是今后的路是顺畅还是坎坷,那就要靠她的运气了,除了祝福,叶真真无能为力。

每天早上,她还是和章桐一起晨跑。很快她就适应了从前自己已经养成的习惯。身体又一点一点地强健起来,只是心情并未有太多的改善。肖子谦还是没有消息。开始,她只是天真地惦记,惦念他是不是遭遇了什么。慢慢地,她开始质疑自己,她开始觉得自己的惦念似乎真的是很天真。谦哥经历这么多年的风雨,怎么可能轻易地出什么问题?一定是回到了原来的环境,又有了曾经的或更新的女人左拥右抱,把自己忘了。每当她的思想往这个方向倾斜,她的心都会被一种强烈的嫉妒吞噬着,疼痛得要死。在濒临崩溃的时候,她会把自己拉回来,不对,不可能的。谦哥他爱我,我明明感受到的,那份爱很深。他一定是有什么不得以而为之的理由,他那天走时是那么匆忙,那么紧张,一定是他那边发生什么事了。可是,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呢?谦哥的安全会不会有问题?当嫉妒的魔鬼放开她离去,新的更加揪心的痛楚便会席卷而来。一想到谦哥会发生什么事,会出什么意外,她的心便会滴血,疼痛得喘不过气来。

章桐天天看着她,天天观察着她。他没有得到自己预期的效果。他本来以为昨日可以重来,通过一段时间的晨跑再加上他不停地给她阳光的干扰,她还会恢复到曾经那样快乐。可是,这回,他的妙计失灵了。叶真真真正当上了肖子谦的女人之后,变了,她对她自己的那份执着的感情更加难以释怀了。天天看着她满是微笑的脸上却是一双忧郁的眼睛时,他的心就会隐隐地痛,这个女人的内心太需要调整了,时间久了,她真真是个病人了。

这天,叶真真休班。跑完步以后,在小区门口,章桐对气喘吁吁的叶真真说,“上午我有点事儿,你在家好好休息,中午我来接你,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去了你就知道了,不过中饭得你请。我为你做的这件事够值几顿饭。”章桐嘻皮笑脸地说,做出一副无赖的样子。

叶真真忍不住笑,她喜欢章桐这样子,他只有在自己面前才是这样子,他是在用这种方式表达和自己的亲近,她懂。

“好吧,看你有什么新花招。”

和章桐一起在门口的早餐馆吃了早餐,与他挥手作别,叶真真回到了自己的家。最近单位那边没什么事,林晓枫事件发生以后,全院做了整顿,大会小会开了许多次,强调医生的医德医风尤其是工作时的严谨态度。医院又新进了一批大学生,工作人员多了,个人利益可能会受到些影响,但是工作强度减小了,事故发生率也会随之降低呀,孰轻孰重,不言自明。

休班比从前又多了一个,叶真寂寞无聊的日子也就又多了一个。总算老天恩赐给她一个章桐,天天能领着她迎接朝阳,天天能陪她逗乐开心,要不然她真不知道自己的日子该如何过下去。

回到家,四周看了一遍,窗帘严严地拉着,把一切包括灰尘也挡在了外面,平日里就是自己一个人,几乎也不太走动,屋子里干干净净,一周打扫一次足够。洗濑完毕,无事可做,便拿起茶几上的专业书籍随手翻开。

看书是郑铮建议她的。既然休息的时间那么多,家里又没有闲杂琐事干扰,为什么不学习以求上进?难道天天睡觉不成?你不会成为那些没事以花钱买东西为乐的庸俗女人吧?某一天郑铮这样对她说。郑铮总是要求上进,不管是对他自己还是对别人,叶真真一直觉得跟他在一起很有压力。他似乎不是会享受生活的人,只要有时间,就想要不停地充实自己,颇有活到老学到老的劲头。

叶真真则喜欢随心所欲。可是真的是时间太多了,自己可以做的事太少了。真的已经很是随心所欲了,可是还会有许多时间无处打发。无奈也就听从了郑铮的建议,买了最新版的各种专业基础书籍,包括英语,一天翻看两页,倒也精进不少,没准啥时候考个研究生念念?有时她也会迸出这样一个想法来。

将近中午,章桐的电话打了进来,“快下楼吧,懒虫,是不是正在睡懒觉?”

叶真真并不辩解,放下电话跑下楼。楼下,章桐仍然是一脸阳光。

“先吃饭还是先去你说的地方?”叶真真劈头便问。

“当然是先去,去过了,你能多吃一碗饭。”

“真的假的?”

两个说着,一起推着自行车往外走,转过一个弯,迎面碰上了金瑛。金瑛迅速扫了一眼章桐,谁都能看出她的表情里那份难以掩饰的惊讶。

“真真,出去呀?”金瑛很快转换了一个热情的笑脸,向叶真真打起招呼。

“是啊,来,金瑛,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好朋友,章桐。我们一起出去办点事儿。”叶真真回头向章桐一笑,“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我的老同学,金瑛。”

金瑛和章桐互相问了好之后,叶真真和老同学挥手告别。待金瑛远去,章桐说,“真真,我觉得你这个老同学怎么怪怪的?”

“怎么啦?”叶真真莫名。

“也说不清楚,反正我觉得她的眼神怪怪的。”

“管她呢,我们还是办我们的事吧。”叶真真说着,飞身上了车。其实心底里她非常理解金瑛的诧异。于金瑛来讲,每天带着孩子等她的丈夫回来是她全部的生活目标。而几乎是同样处境的自己,却跟另一个年轻男人搅在一起,在金瑛那样老实本分的人眼里,这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也罢。清者自清,自己问心无愧就行了。

章桐带着叶真真在繁华的大街小巷转来转去。几乎就来到了叶真真从来没到过的区域。

“干嘛去,章桐?不许卖关子了,快点告诉我。”叶真真几乎骑累了。

“好吧,你不是一直跟我说很惦记一个叫吴霜的女人吗?”

“啊?”叶真真大吃一惊,“你找到她了?”

是的,叶真真一直在惦念着那个叫吴霜的女人。那天,她被她打动。她脸上的凝重和态度的决绝让叶真真的内心受到了太深的震撼。一个正处于幸福之中的女人,突然失去了最爱,那种滋味是什么样的?自己现在的体会又如何能与那种失去相比?她一分钱也不要,她只要当事人坐牢,她的恨深入骨髓,只有最深的爱才能产生最大的恨。叶真真相信这点。可是,她是做什么工作的?失去了丈夫,她一个人带着孩子,该怎么生活?这份罪孽,就算林晓枫坐多少年牢也是赎不完的呀!

那天,和章桐聊天,她提到了这件事。

“我真想帮她一把,哪怕就让她的日子好过一点点也好。”她说,眼睛里闪动着晶莹。

“你真善良,真真。”

当时章桐并没有多说什么,更多的只是听她诉说着有关情感和道义的话题。原来他一直在暗中帮忙寻找吴霜?

章桐一脸自豪地说,“就凭我,想找谁还找不到?那个吴霜现在就在南关街开了一家小花店,一个人带着小孩子过日子呢。”

“是吗?生意好不好?”叶真真十分兴奋。

“具体还不清楚,这不我刚知道消息就来找你了?”

“谢谢你呀,章桐,这件事果然值得,半年的饭也值。”叶真真真心地那么觉得。

“哈哈,这下好喽,半年不用愁肚子饿喽。”章桐快乐地喊。

又转了几道弯,远远地,叶真真便看到了“春蕾”鲜花店的粉红色招牌。

“是那家吗?”叶真真已经气喘吁吁。

“对,就是那家。”

叶真真下了自行车,“我不能往跟前去,她肯定认识我。她一定会对我产生敌意的。”

“那我陪你在这儿远远观察一会儿,然后再决定怎么办。”章桐也下了车,建议说。

于是两个人便就近站在一家‘麻辣鸭脖王’的门前,注意着鲜花店的动向。店的门口放了一些装饰用的假花盆景,过了一会儿,他们看到吴霜背上背着小孩子出来,四下里看了一圈,又进到屋里去。

“客人比较少啊,我们站了这么久,只有一位顾客。”章桐动了动酸麻的腿说。

“要是我住得近些就好了,我天天买一束花。”叶真真说。

章桐耸耸肩。

“也给你买一束。”叶真真回头向他一笑。章桐一挑大拇指。

一个人从鸭脖店里出来,上下打量着章桐和叶真真,脸上慢慢露出惊喜,“哎呀,这不是章同志吗?”

两个人都吓了一跳,定睛来看,原来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章桐摸着后脑勺,“哎,面熟,不好意思啊,想不起来了。”

小伙子嘿嘿乐了,“不奇怪,不奇怪,您能记得我吗?不过我可记得您,包括这位美女我都记得。”

“哎呀,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那个……”章桐用手指着他,却叫不上名字。

“张世明。嘿嘿,也姓ZHANG,只不过我们不是一个ZHANG。”小伙子憨厚地笑着。

“对了,我想起来了,”章桐笑着说,“怎么在这里?不会是又重操旧业了吧?”

“哪能呢,打死我也不干那事了。两位快进屋,这是我的店。”张世明热情地招呼着。

“这是你的店啊,”章桐惊讶地问,“行啊,小子,有自己的店了?”

叶真真一头雾水跟了章桐进店坐下,还是奇怪那小伙子怎么会也认识自己。

“真真,你还记得那次在植物园里你帮我抓小偷了吗?”章桐回头看看一脸迷惑的叶真真,笑着说。

叶真真一下子恍然大悟,再一看那小伙子,果真是那个小贼。

“天啊,怎么会是你?”叶真真几乎惊叫起来。

张世明一脸惭笑,“女侠,到今天我还佩服你呢,真够胆量。”

三个人全笑了。

“今天你们二位就在我这小店吃,我给你们上上好的鸭脖和鸭杂。”

“行,正好我们还没吃饭,不过说好了,我们得付钱,你开这小店也不容易。”叶真真笑着说。

“您看不起我,”张世明不高兴了,“得说你们二位是我的恩人,那次被逮到以后,我就想啊,真他妈的丢人,我堂堂一个大男人,居然要干小偷小摸的勾当,最不要脸的是居然被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给抓到了,还让她给教训一顿。后来想了想,人家说得也对,我没有那么坏,我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既然不那么坏,为什么不过人过的日子呢?出来以后,正赶上我表弟要去学熏酱熟食,我也就跟了他去了,学了这手本事。回来以后没脸在咱那片儿开店,就在这脸生的地方租了这门面,生意还不错。”

张世明边说着,手里已经盛上了两盘鸭脖和鸭杂放在桌子上。

“这顿饭该是我感谢你们二位的,要是再提钱,我可真的生气了。”

章桐竖地起大拇指,“厉害呀,就冲你小子这志气,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今天咱们就痛痛快快地喝一顿。”

叶真真也就默许。张世明高兴地搬出一提冰镇啤酒,“太好了,能在我家门口碰到你们二位,得说我们缘份大了。”

叶真真和章桐尝了他的麻辣鸭脖,果然是外酥里嫩,油而不腻,香辣宜人。聊了一会儿,叶真真便把话题转移到吴霜身上。

“小张,斜对过的那家鲜花店你熟悉吗?”

“你说春蕾呀,不熟,只听说那女人的男人在市医院做手术没下来台,给人家麻死了,你说那麻醉师咋那么缺德?活生生的害得人家小媳妇守了寡,孩子了没了爹。听说那小子才判了七年,要我看,枪毙也不多。”

叶真真低下头,脸上的笑也变了形。虽然吴霜可怜,但他这样说林晓枫她一样接受不了。章桐看在眼里,连忙接过话头,“张世明,也不能那么说。那麻醉师也是无心的,活在内疚里,更痛苦。他自己也只差两三天就结婚了,他的未婚妻此时也正在忍受痛苦啊。”

叶真真放下筷子,“实话对你说了吧,小张,那麻醉师是我的一位朋友。他一直希望能找到机会帮助这个可怜的女人,所以委托我来帮忙。”

“这样啊,算他有良心,那个花店生意一般,也就够维持个生计吧,真该帮一帮。大姐,你想怎么帮她?”

“这样好了,我每个月来给你送一次钱,你就天天去她花店买束花,你看着什么花不好卖就买什么,或者适当买几束贵一点的。”

章桐回头看看叶真真面露惊讶。

“买花我倒是能买,不过你瞧我这个样儿,开个鸭脖店,哪像有买花情调的人啊?没几天就得露馅,到时人家追问我,我怎么回答呀?”

叶真真想了想,“这样,你编一个故事,就说,你有位大款朋友,看上了一位姑娘。雇你当送花人,天天把一束花送到姑娘家里,以求欢心,怎么样?”

章桐几乎失笑了,“服了你了,真真,这也想得出来。”

张世明点头,“倒也说得过去,我先试试看吧。”

叶真真从包里掏出一千块钱放在桌上,“我先放下一千。你看着花,花光了再找我。”

“哎哟,一个月花一千块钱买花,那小子还真有钱。”张世明嘟哝着。

章桐连忙说,“你可不能当他有钱就乱花,照着一千块钱买一个月的花,不要透支。”边说边看叶真真,叶真真就笑了。

“你放心吧,”张世明说,“谁的钱来得也不容易,我不会害人家的。”

吃过了饭,叶真真和章桐又站在门口观察了一阵花店的动向,才骑上车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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